龍幀順著她的手勢往後看,侍衛手上拿雞抓鴨,左手地瓜右手蛋,小學子抱著兩顆大冬瓜,小癟子兜起衣襬,捧著兩袋花生,就連惜織手上都有一束大大的鮮花,的確是個豐收又奇怪的隊伍。
「下次,我們再來。」龍幀說。
「那是明年春訪的事兒了。」
「春訪、夏訪、秋訪、冬訪,只要百姓有需要,我不介意非得在什麼時候才出現。」
「你將是個好皇帝。」
背往後靠,靠進他懷里,他的手臂強壯有力,能為天下人舉起太平︰他的胸懷廣闊宏偉,能容納天下所有委屈。靠進去,她的世界遼闊美麗;因為他,她的生命有了新視野。
春訪後,龍幀落實了自己的諾言,一有時間,便帶著惜織出皇宮,沒有衛兵、沒有隨從,他認定自己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女人。
惜織是個孤陋寡聞的女子,她沒見過高飛紙鳶,沒听過說書人口下的精彩絕倫,而這些,龍幀一一帶她見識。
坐在茶館里,听著說書人的口沫橫飛,說到激動處,板子敲得價響。惜織忍不住笑開,一口水嗆到喉頭,猛咳了好一陣。
「還好嗎?」龍幀看著她漲紅臉頰,紅艷艷醉人。
「我沒事。」惜織笑道。
「如果听夠了,我帶妳出去逛逛。」
「又買東西?不必了,我的東西夠用。」她搖頭,對于珠翠玉寶她不感興趣。
「想不想去雙喜兒家里看看?」龍幀提議。
雙喜兒住在葫蘆弄里,上回他們出宮在街邊踫到賣身救父的雙喜兒,出手相助,並承諾再回來看她,
「好,去看看她爹爹的病有沒有好些了。」
想到雙喜兒,惜織笑開眉,她樂意助人,雖然她沒有龍幀的權力與影響力,但能相助周遭人,讓她雀躍不已。
會過帳,他握住她的手,走上大街。
「你去過江南嗎?」尋個話題,惜織問身邊男人。
「去過。」這些年,義父帶他走過大江南北,訪名師、尋高手,自然也到過人文蒼萃的江南。
「听說那里的歌舞名妓,溫柔美麗。」才子佳人之間的情事,惜織在小說里看了又看,幻想過無數回合,想才子的文采,想佳人的美貌,想象力是她在冷宮里的最佳良伴。
「江南女子婉約淑美,但更叫人醉心的是江南風景,一片湖滿地波光粼粼,月上柳梢,樹下人簫聲淒淒。我有個朋友,便是在月圓之夜相識,我們並肩踏月,我為他舞劍、他為我吹奏一曲迎春。」
「然後呢?」
「然後什麼?」
「然後你和你的朋友……」
「天明,月偏西,日初起,我們便分道揚鑣。」世間事,並非件件都要有個結局。
「就這樣?你們沒留下彼此姓名住址,來日聯系?」
「沒有,我相信我們之間只有一面之緣。」
「『認定』是種危險的事情。」她說。
「為什麼?」他微笑,在他臉上,冰霜漸融,她不時在他的眉眼問踫見陽光。
「你從鄒國回來時,你認定過自己將留在這里?你認定過自己是曜國的皇太子?你認定過自己一路走,會走到眼前的局勢?」
她的問題問倒他,凝眉,他不語。
「我認定過自己會在冷宮終老。」仰頭,她誠摯望他。「可是你出現,改變我的命運,雖然中間糾葛太多,但我不得不承認,我感激你。」
他的回答是將她帶進無人巷弄,摟住她,靜靜享受她的柔軟與溫暖。
靠在他懷里,閉目,她但願自己能學學他的認定。
認定他們之間有未來;認定他們的母仇只是一場惡夢,無關現實;認定他們會一直一直往下走去,到天荒、到地老,到任光陰怎地沖刷,都刷不去他們之間的愛情。
「這段時間,妳快樂嗎?」他問。
他從不在乎誰的快樂,就連自己的也很少關注過,但他要她快樂,他在乎她快樂。
「快樂。」她實說,雖然快樂的糖衣里包裹的是罪惡。
「很好,認定妳的快樂,持續下去。」他命令她。
很壞的男人是不?連人家的快樂,他都要控制。
悄悄地,手環上他的腰,這天雖短暫,她要記取它,用自己不錯的記憶力,記到永遠。
「這段時間,你快樂嗎?」她用同樣的話問他,也打算壞壞地,逼他持續自己的快樂。
「哪段時問?和父皇在御書房論國事的時間?和胡太醫相談的時段?還是和妳在一起的部分?」
「不一樣嗎?」
「和父皇論國事,有機會以自己的力量相助百姓,我覺得成就︰和胡太醫談天下,充實我的學識,擴展我的視野,我有得道的快樂;至于和妳在一起……」
「怎樣?」惜織問,眼底帶著一絲期待。
「就是什麼事情都不做,我都覺得幸福。」擁她更緊。是的,幸福,一種單單看著她便能產生的感受。
笑了,這聲幸福值得她繼續用快樂包裹罪惡。
「告訴我,你在宮外飄泊的生活。」惜織心疼他。
「不比妳在宮里辛苦。」他更心疼她。
「在宮中起碼有吃有喝,不需受風吹日曬。」
「即便風吹日曬,但我自由自在,梁公公對我並無苛刻,他替我找到許多老師,開拓我的智慧,即便流血流汗,我在一拳一式中磨練自己的性格,這些年,我在宮外,有辛苦卻有更多的收獲。」
「也是,龍狄、龍青過度養尊處優,造就他們目空一切、殘暴自私的性格,他們無法替百姓著想,只處處爭取自己的權力。我想,除了皇上高興你回宮以外,更高興的人是老百姓。」
「但願我能夠做得更好。」
「你會的,胡太醫說,你有一顆善良的心。」
小小的手覆在他胸膛上,里面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震著她的掌心,他的心、她的心,在小小的接觸面上,相系。
親親她的額,從第一眼開始,她便住進他心底,然後一眼、兩眼、無數眼,她成了他不能分舍的女子。
「走吧,我們去看雙喜兒。」
「先去買兩包糕餅,我答應過雙喜兒的弟弟。」
「好。」龍幀握緊她的手,走出巷弄,不介意別人的眼光,他只要她快樂。
第六章
惜織在園里播種藥草,不過兩個月工夫已頗有成績。
她的醫術遠近馳名,尤其是新調配出來的膏藥,早晚在臉上搽搽抹抹,臘黃肌膚搽出紅潤雪白,多少公主宮女特來求藥,這瓶藥替惜織掙得不少好名聲。
「公主,我們來替這瓶藥膏取蚌名字。」錦繡說。
「取名字?做什麼?」惜織正在搗藥,偏頭問。
「取蚌又響亮又好听的名字,誰要來求藥,行,一瓶五兩銀。」
「妳缺銀子用?盒子里有,先拿去。」低頭,她繼續搗藥。
「公主,銀子除了花用還可以累積啊!我們先賣藥膏,賺很多很多銀子,然後拿銀子買回更多藥材,再磨成粉做更多藥膏,再賣更多更多的銀子……」
惜織接口她的話︰「再買更多藥材,做更多的藥,賺更多的銀子。我不明白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銀子好用呢!鮑主不曉得,窮苦時候,一文錢可以逼死人呢。」
「妳住在皇宮里又餓不死,賺得大筆銀子,難不成想拿錢買個國家當皇帝?」惜織笑話她。
「誰希罕當皇帝?當皇帝又辛苦又忙碌,天天都沒得休息,就連殿下都忙得沒時間陪您。」錦繡抱怨。
兩人談話間,龍幀進屋。
錦繡吐吐舌頭,但願剛剛的話沒教殿下听去。
惜織放下藥缽,替他倒茶,錦繡忙把滿桌子草藥整理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