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他的批評不留情面。
相信愛情,夠蠢;把愛情拿出來討論,更蠢︰而她要求他看重愛情、預估他會為自己行為後悔,則是蠢上加蠢,蠢到她活著根本是種浪費糧食的表征。
「是不是我听錯,你在罵我嗎?」亮君反問。
「沒听錯,我是在罵妳。」放下筷子,他認真看她。
「為什麼罵我,我說錯了?」
「是說錯了。第一,愛情不會主導婚姻,主導婚姻的是經濟,是外在環境與條件,妳的想法不成熟。」
「誰說誰說,沒有愛情怎麼持續婚姻?」她硬要爭辯。
「那些在大陸包二女乃卻不願意回台灣結束婚姻的男人,請問他對誰有愛情,是大老婆還是外遇?」靳衣問。
「外遇吧,他寧願為一個女人,拋下舊家庭、舊習慣,我想他的愛情不在妻子身上。」亮君回答。
「很好,那二女乃的愛情為什麼不能主導男人進入婚姻?男人和妻子的愛情沒了組織和成分,為什麼婚姻有效期限不過期?」她的死腦筋,逼靳衣多費唇舌。
他的問題讓她語頓。「我想、我想……」
「妳想的不是真理。」
「真理是什麼?」
「真理是--婚姻不靠愛情維護。」
「那麼婚姻靠條件維護?」
「對,有沒有听過貧賤夫妻百事哀,況且,光靠愛情維護婚姻非常危險。」
「不懂。」
「愛情是短暫存在的事實,隨便兩陣風就能把感覺因子刮得無影無蹤,如果沒了愛情婚姻便不再繼續,那麼天底下的婚姻,最長期限不會超過一年。」
他試圖教懂她,愛情是種無足輕重的生活次用品。
靳衣的話讓她心驚,意思是……他們之間,扣除掉婚姻的可能性,短短一年,他們的愛情將由初生走向凋萎?
「你的愛情從不超過一年?」
「一年對我而言,已經太長。」他實說。
她的表情讓他不爽。皺什麼眉?她只適合笨表情,何必強學憂愁!直覺地,他伸出手,揉開她的糾結眉頭。
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在亮君心里滲入暖流,將她結凍的感覺恢復些許活絡。
「如果經過一年,女生覺得愛情尚未結束,怎麼辦?」
「隨便她想怎麼辦。」
「如果她想繼續呢?」
「我無所謂,只要她別把『浪費青春』這種罪過加諸于我,確定我們絕無可能,她想見面就見面,想溫存就溫存,我沒有意見。」
「意思是,你不主動趕人?」
「女人自願上門,我何必下逐客令?」
靳衣笑笑,暗罵她笨,如果他下逐客令,她哪有從A排到Z,多到嚇人的老板娘?
靳衣的話讓她既傷心又放心。
她傷心,因為他們之間踫觸不到婚姻,因為她的條件不合格,因為他的愛情保鮮期不超過一年,而貪新鮮的他,時時有新愛情。
她放心,因為他不下逐客令,只要確定兩人絕無可能性,她就能一直待在他身邊。
「所以你不趕我走?」
「當然,我會付妳薪水,把妳養在家里面,不讓妳出去風吹雨淋,我這里是響應政府任用殘障員工的好公司。」他開玩笑說。
她听不見他的玩笑,低頭翻挑碗里的米粒。
原來,夜里的浪漫單純是員工福利;對他的用心叫作盡忠職守。她的愛情隱在工作之後,他們從未喻越過那條線,他們是永遠的勞資關系。
他夠壞了,壞到讓人咬牙切齒,偏偏女人敵不過他的壞,願意飛蛾撲火,不求回報,只求瞬間迸發的火熱。
靳衣察覺她不對,挑起亮君下巴,審視她的眼楮,企圖從里面讀出訊息。
一分、兩分,許多分鐘過去,兩人不說話也不互動。
「妳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
「有,妳在想經過這幾天,我們應該有所不同。」他猜測她的心意。
「有不同嗎?」她反口問他。
「妳希望不同?」
「我當然希望不同,但我也清楚,我的『條件』不夠,而你的婚姻是要有條件做強力後盾,不是?」她老實回答。
她的老實在他胸口壓上重石。
靳衣的愛情經驗老道,多年來,從未讓女人情緒影響自己,但亮君的喜怒掛上他的心,這讓他很不舒服。
靳衣感覺窒息,十三歲搬回工藤家的壓迫感再度回來。
天下女人都一樣,嬸嬸、幸子,承歡床側的女生,包括眼前這個看起來笨笨的女生,全是心機動物。
靳衣寒起臉,拋下一句︰「妳有這層認知最好。」
望住靳衣背影,他生氣了?
亮君恐慌,怎麼辦?她說錯話、做錯事,還是……弄錯了「希望」?
她放下筷子,再吃不了飯,一面收拾殘桌,她一面想著如何「彌補」自己的「過錯」。
煮一鍋湯圓好了,再不……烤點餅干,啊,有了,他說過他喜歡她身上的痱子粉香……
但……她到底犯了什麼錯?
愛上一個人,期待同樣回饋,是件需要極力彌補的「過錯」?手停在半空中,亮君怔忡。
在亮君的討好巴結下,靳衣情緒逐漸緩和。
他們回復以往相處模式,她說些不著邊際的嘮叨言語,他擺著一張酷臉愛听不听,偶爾一個溫存動作,讓她倍感寵幸,讓她覺得愛情甘之如飴。
除此之外,有兩件事讓亮君覺得好幸福。
首先,他不再工作到深夜,不再一上床就領她「攀越世界第一高峰」,偶爾他會陪她散步,帶她出門逛逛貴死人的精品店,雖然,她不肯買東西,但他的寵溺已經傳進她心底。
再者,這段日子以來,不再有老板娘拜訪,而且,她的電子耳听見他拒絕一個老板娘的約會。
這代表什麼?代表他不再是來者不拒,代表她可以取代那些氣質佳、高貴大方的優質女性?
不管原因是什麼,亮君太快樂,就算愛情期限真是一年,她都要盡情把握這段精華期,為自己創下一段又一段的美麗記憶。
在計算機上敲敲打打,亮君快速整理靳衣要的數據,離開位置,她送到他跟前。
她被他訓練得很能干了,不但工作有條理,速度快,效率也進步許多。
「我弄好了。」
數據停在他鼻子下方二十公分處,靳衣沒看她,一手拿過數據,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把亮君拉到自己懷中。
「你……」話沒問出口,她發現他的兩只眼楮還盯在屏幕上,一瞬不瞬。
閉嘴,她決定讓他先把工作完成再說。
窩在他懷里,亮君不敢動,鼻問嗅著他的氣息,細細品味她的愛情,那是讓人舒服的味道,只在他身上散發,不是古龍水、不是男人味,是他申請了所有權的專屬氣味。
這個味道讓她夜夜好夢,這個味道讓她倍感安全,花心男人呵,壞到讓人恨,卻也壞到讓她不舍得不愛。
靳衣仍然專注,即便懷里抱著一只無尾熊,偎著她的體溫,他手上依舊做著殘酷的掠奪事情,一點、一點、再一點,他拿走工藤家的慶田百貨,四十七個百分比的股份,加上爺爺手上的二十六,他穩坐董事長寶座。
不過,他是極驕傲男人,他不屑靠爺爺手上的股份往上爬,他要親手取走叔叔和嬸嬸手中那部分,要他們在發現錯誤時,再無法補救。
接下來,他該怎麼做?也許在慶田里面多制造些許「危機」,也許在叔叔轉投資的企業里鬧點風暴,讓缺錢的叔叔再低價拋售一些股票……
不管怎樣,他是勝利在望了,這份……算是光榮吧,他想找個人分享。
低頭看懷中的女孩,他有對她說,有自她眼里看見毫不掩飾的崇敬,但……算了吧,再過一陣子,再過一陣子,他會帶著她回日本,向她展示這些年他努力奪取的一切,告訴她,他不是普通男人,風流、雅痞只是他的保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