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居然敢批評顏大師的作品?知不知道,顏大師是我爸最新的崇拜偶像。」
「我爸把圖畫壞了,不好意思送人,只好逼我把它買下來,你說,那是不是張爛畫?」
「看他們生活得開開心心,身為子女,也跟著快樂。」
「嗯,明天晚上我幫蘇爸爸掛好號,要帶他去看診,回到家里可能很晚了,先告訴你一聲。」
「應該是我陪他去,可是明天……」
「你忙嘛!而且我正好順道逼我爸媽去做全身健康檢查,一舉兩得。」
「妳的工作呢?」
「不妨疑,我會把工作安排好,別忘記律師是一種實際又看重金錢的人類。」她盜用他的話。
「其實我來,主要是想告訴妳一句話。」
「原來我們說了一大篇都只是次要?說吧,什麼話?」
「我想告訴妳,我很高興自己的決定,和妳結婚是正確的事情。」
「意思是你想續約?」
「我們的合約又沒打日期。」
「意思是我沒有調薪空間?」
玩笑話出,兩人同時笑開懷。
笑停,他鄭重對她說︰「育箴,謝謝妳對我父母親所做的一切。」
「不客氣。」
她為他做過無數事情,幫他煮涼水、準備毛巾、寫功課、背黑鍋……多到不勝計數,只有這件,他真心真意向她道謝。
搖搖頭,她不想要他的謝謝,她想要的是奇跡,一個讓他愛上自己的奇跡,讓她的單戀不是永遠,讓她的暗戀有重見光明的一天,雖然,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伸出手,她給他一個Givemefive。他握住她的手,細細小小的掌心里,淨是柔軟,他微笑,她展顏,今天晚上他們相處愉快,就像台南的下午,有榕樹和芒果冰的那天。
深談那夜後,他們又一個星期沒見到面,這對夫妻天天在小別新婚,慢慢地,育箴習慣一個人在大房子里自言自語,習慣面對空虛。
今晚,和兩對爸爸媽媽聊過家常後,育箴早早回到三樓,她的工作很多,怕是要加班到天亮。
抱著從事務所帶回來的檔案數據,走進書房,書房里有博承替她新添的辦公桌椅,讓她工作起來增添幾分舒適。
扭開電燈,她專心工作。
雖說,偶爾不小心,博承的影像會偷偷鑽進腦間,但她總能很快地將它收拾妥當,進行下一步進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偌大的空間里,除了育箴的打字聲和牆上古董時鐘的鐘擺聲,再沒其它聲響。
慢慢地,月亮爬上中天,星子西沉,聲響變得模糊,人們進入夢鄉。
記不記得楊喚的夏夜?在這里沒有潺潺溪水歌唱著經過彎彎小橋,只有夜風吹過樹梢,帶來幾分涼意。
當!電梯停在三樓,博承打開家門,客廳里一盞小燈,是育箴每晚都會為他留下的溫馨。
回房洗過澡,他的工作還沒結束,拎起公文包,他走向書房。
書房的燈是亮的!伸手,他打開厚重門扇,育箴趴在桌上睡著了,計算機跳到保護程序,一排英文字母在畫面中,搖搖擺擺。
不自禁微笑,博承看著育箴的睡顏,粉粉的腮邊,壓出淡淡紅色,她是個千面女郎,有時自信風發、有時溫柔靦腆、有時熱情活潑,只有在睡覺時,沒有半分刻意,童稚時期的嬌憨羞怯盡現。
好幾次,他想問她,小時候為什麼對他那麼好?難道兩家媽媽指月復為婚的蠢舉動,真的影響過她?
好幾次,他想問她,煮冬瓜麥茶時,她到底加了什麼特別配料,為什麼硬是比廚子做的,多了幾分醇香?
案母親很滿意這個「媳婦」,說有了育箴,簡直像是多生一個女兒,既貼心又懂事。她記得爸爸媽媽最喜歡的話題、記得下班特地繞道幫他們帶回來愛吃的東西,爸迷上Bonjovi,只提一次,第二天,她帶回他的專輯。
這樣的女兒都不容易找了,何況是媳婦。難怪媽媽老是驕傲,夸耀自己有識人之明,早早替他訂下這門親事。
彎身,他替她儲存檔案、關機,抱起她,準備將她送回房里。
睡眠受了干擾,她模模糊糊說了聲︰「小弟別鬧,我會暈船。」
她會暈船?!這倒是他頭一次听到,不過,他知道她的事情有限,比鄰而居十幾年,對她所有記憶只有一點點--她很好欺負,而且不會生氣。
跨開大步,他決定減短她「暈船」時間,迅速將她送回香閨。
他的動作加大,育箴被震醒。
半開眼、合眼,她以為作夢,夢見自己在白馬王子身上,搖搖晃晃,博承圈著自己翩翩起舞,有點陶然、有點薄醉,是酒精嗎?她忘記自己喝過酒……
再睜眼,由下往上,近距離欣賞他,他有個堅毅下巴,就像他堅毅的個性。
這個夢真實得令人陶醉,縮縮身體,她朝他靠近。
暖暖的體溫,帶著男人氣息,這個體溫……未免太真實。
偷偷地,往上看一眼,捏捏自己臉頰,會痛……
天!是真的!眼楮瞠大,嘴巴微張,她全然清醒,這下子,她不再需要暈車藥,她得到廟里拜拜收驚。
「你……你回來了?」
她略略結巴,對驚嚇過度的人,這種情形常見。
「理論上是。」他笑答。
「可不可以放我下來?」
「妳暈船?」
他笑笑,放下她,育箴扶扶床沿,坐下。
「誰告訴你,我會暈船?」
瞬間清醒,她收拾本性,掛起律師面具,律師的首要條件是什麼?沒錯!伶牙俐齒第一。
「妳說的。」
「我有嗎?」
「妳忘記了?沒多久前說的。」他答得詭異。
「我……」
「妳已經踩上平地,確定不會墜機,可以安心睡覺。」
「睡覺……哦……」甫清醒的腦袋正式運轉,她想起工作、想起她打了-半的檔案……「不行睡覺,我還沒弄完,現在幾點?」
她跳起身,差點撞上他,他雙手扶住她的腰,以防她摔倒。
「嗯,對不起。」退後一步,育箴拉開安全距離。
「沒關系,現在一點二十七分,妳打算熬夜工作?」
「對,明天要開庭,我希望多做分準備。」
「什麼樣的案子?」
「小孩子的監護權爭取。我的當事人是一名幼兒園教師,三個月前和丈夫離婚,當時,條件說好,她有探視權,每星期六日可以將小朋友帶在身邊,但是她的公公婆婆和小泵覺得,她訴請離婚的行為,讓他們在街坊鄰居面前很丟臉,于是灌輸孩子一些很糟糕的觀念。」
「什麼觀念?」
「比如他媽媽是壞女人,為了外面的野男人不要家庭等等,而且刻意在星期五將小孩子帶出門旅行,讓她連續幾個星期找不到小孩,所以,她決定挺身爭取小孩的監護權。」
「妳的勝算有幾成?」
「幼兒園教師的薪水不多,男方雖然只是個掛名經理,但家里有不少祖先留下來的田產,光是出租田地的收入,就夠豐富,再加上他有不少人脈,我想他會有很多『朋友』跳出來幫忙他。
所以,我打算從男方的暴力傾向出手,另外,小孩子的姑姑有過吸毒和妨害家庭前科,我想向法官證明,這樣的家庭不適合養育小孩。」
「假設妳的委托人把孩子帶在身邊,她有足夠的經濟養育小孩嗎?」
「我希望明天的官司是雙贏局面,我給男方探視權,並要求他負擔部分教養費用,不管夫妻感情再壞,孩子有權利和父母親在一塊。」
「听起來,妳的工作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