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地球這端踫上他,沖動依舊,她還是想踢他兩腳,踢掉他討人厭的痞笑。趁著兩分酒意,慕情起身,在眾目睽睽下……踢他。
「我討厭你的笑,一看就知道不是正派人物。」慕情說。
金絲野貓嘲笑再世包公不正派?!歐陽清笑得更讓人討厭了。
「這幾年你在哪里混?為什麼那麼久不來我們的店?」圈住她的腰,他的唇在她頸窩邊細語。
話出口,歐陽清地想起,回國兩年,自己經常在夜里到PUB來,這里不缺乏經營人才,他的行為未免詭異。認真想透,自己居然下意識地在等她,等她再度光臨。
敝!的確很怪,野貓滿街跑,他干嘛對她特別注意?!
「這家店了不起嗎?全台灣有多少店比這里更高級,我為什麼要專門混這里?」
看著他笑眯眯的雙眼,為什麼全天下人日子都過得愉快,獨獨她總是盼呀盼,盼著希望到來,然後在希望成真的前一刻,破滅……
她是不是做了太多壞事?是不是老天故意要罰她?
慕情手指頭在他寬寬的肩上敲敲按按,這首曲子她練了義練,一遍一遍,她在鏡子前做演練,告訴大家,這首曲子要獻給她最崇拜的父親,可惜……
听不到了,爸爸總是錯過她生命中的精采時刻……
「你又不說話!看著我,你在想誰?」歐陽清捧住她的臉,把她渙散的魂魄拉回。
「黑道大哥,你可不可以娶我?」
突如其來的一個問句,敦歐陽清怔愣住。「你習慣在PUB里面,找男人娶你嗎?」
「這樣子不行嗎?我的行為違法?」
「好吧,給我一個理由,說得通,我就娶你。」
歐陽清心底有個小小部分在暗自竊喜,這回小野貓沒沖到老皮面前,要求老皮娶她。
「因為我沒有資格得到最好的丈夫,我只適合黑道大哥。」
盡避喝醉,她仍牢記,最好的男人合該和慕心配對;最好的事業應送到慕心面前;最好的父愛……她不配擁有。
她是次等人類,只能分得到次等貨品。
痞子笑開,他只看見話前的輕浮,沒听出語氣背後的沉重。
「說得好,龍配鳳、貓女配大哥,我們是天生絕配。」
口吻嘻嘻哈哈,戲譫又不認真,他皮皮地從慕情酒杯里取出吸管,摺摺疊疊,摺出一個塑膠戒指,套在她的中指問,問她︰「你喜歡結婚進行曲嗎?」
慕情點點頭。
瞬地,歐陽清拉住她奔向舞台,搶下歌者的麥克風,玩笑地說︰「各位,今天是我結婚的大日子,請大家舉杯為我們祝福!」
慕情隨他上台,歐陽清走到電子琴後面,彈奏結婚進行曲——soldododosolresido……
他的曲子彈得有點破,但慕情打心底感動。
第一次有人為她演奏音樂……不!認真算,這並非第一次,他們的「第一次」,在那個看飛機的晴朗下午。
慕情盯住「大哥」的眼楮里充滿晶瑩,酸楚心髒裹上蜂蜜。
無所謂羅!沒有法國首富可嫁,黑道大哥也不錯,至少他對她有一份在乎與認真。
也許是氣氛太美、也許是場景夠浪漫,慕情發誓,她在歐陽清眼里看見了愛情。
年輕男女,為舞台上相互凝視的兩人而歡欣,人人感染到他們的浪漫,紛紛擁抱親吻,醉人的音樂、醉人的舞步,在熱情的PUB里面,帶出心悸。
樂手彈奏出柔和曲風,歐陽清走近慕清,擁她入懷,軟軟的身體、軟軟的甜蜜,他想起他們在一起的兩天,時間不長,卻總讓他懷念。
「不去阻止他嗎?」小威轉頭問老皮。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老皮說。
「是嗎,你確定他不是喝醉?別忘記,還有場婚禮在後面等著,」小威不贊成老皮的論調。
「誰有本領阻止他行動?」老皮反問。
「也對,我們拚了命,也沒辦法阻止他娶何麗雲。」小威聳肩。
「你想婚禮會如期舉行嗎?」小威轉頭問老皮。
「會吧!這次的聯姻有太多的經濟企圖,我想歐陽伯父不會放任阿K率性。」老皮就事論事。
「既然這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站在好朋友立場,他決定出手,走到台上,小威分開兩人。
「阿K,你明天要結婚了,別再玩弄少女,她看起來不滿十八歲。」小威面對阿K,話卻是講給慕情听。
是嗎?!他的結婚進行曲只是尋開心,「在意」不過是想像而已?
「我以為有戒指、有兩個以上的見證人,婚姻就算成立。」慕情說。
「小妹妹,你看得太嚴重了。」小威解釋。
慕情望向歐陽清,他沒作表示,單是痞痞地看著她。
兩個艷光閃射的女人跟在小威身後上台,—左一右摟住歐陽清臂膀,紅紅的唇彩在他衣領間留下瑰麗。
「K哥,有我們姊妹倆陪你過單身派對不夠,還要拉只雛鳥來分羹啊?」
瘋狂的單身派對?他要結婚?是啊,世上有誰會對她認真。
點點頭,了解,慕情沒多說話,緩緩轉身,不揮手、不道再見,走出身後的熱鬧世界。
她呵,竟是連黑道大哥都不配!
雨下,浙瀝浙瀝,濕透慕情衣衫。
夜深,來往行人漸稀,背靠在PUB牆上,她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還眷戀屋里的熱鬧嗎?不對,是沒他處可去,慕情請律師將自己的財產捐掉,她告訴女乃女乃和母親,她要出門去找人嫁,可是……黑道大哥不屑要她……咬咬唇,小小的臉龐淨是蒼白淒涼。
歐陽清從PUB走出時,一眼便望見倚在牆邊的慕情。她的長發濕答答地貼在頰邊,很狼狽,像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歐陽清靠近問︰「你曉不曉得世界上有種東西叫作雨具?」
慕情抬頭,知道是他,復垂下頭。不過是個尋她開心的男人……
「要去哪里?我送你。」
她沉默。
她是只怪野貓!歐陽清嘆口氣,大手落在她肩頭。
輕輕地,她拂開他的手。
「你打算在這里淋一夜雨?」
「不,只要找到一個男人肯娶我,我就離開。」
「為什麼非要找到人娶你?」
因為她迫切需要證明,證明世界上有人需要她,她不足看不見的空氣。
慕情沒回答他的問題,轉身定向兩個迎面而來的男人,擠出可憐兮兮的微笑問︰「請問,你們可不可以娶我?」
慕情的狼狽,讓對方以為自己踫上瘋子,推開慕情,快步離去。
慕情不死心,追上前,加大音量重復問︰「請問,你們可不可以娶我?」
這回,對方加深了力道,將她推倒在人行道旁。
淚水模糊視線,她賴在人行道上,像個六歲孩童,肆無忌憚地哀泣。
歐陽清看不下去,拉起她,把她帶到騎樓下。
「走吧,你不會成功的。」
「為什麼?我長得很糟糕嗎?」
「沒錯,糟透了。」歐陽清撥開她黏在臉龐的長發,褪色彩妝在她兩頰劃出道道斑駁。
「總有人不介意我的長相。」她對他也對自己說。
「明天再找人嫁不好嗎?」歐陽清敷衍她,拉過慕情的手。她的手很冰,冷氣侵上他的手心。
「不好,我告訴所有人,今天就要把自己嫁出去。」
她是認真的,並非賭氣。爸爸為慕心安排好丈夫,不為她安排,沒關系,她自己來。
「找到好丈夫要花點時間。」明明是心疼,他卻仍是一臉無所謂的痞。
「好丈夫不見得會愛你,我不需要好丈夫,只要一個男人。」她要一個男人來證明自己必須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