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好像不太對!向前大步邁去十五公尺。真的不太對耶!咚咚咚,她的小短腿跑起來,直到停在老皮面前。
以前,他像爸爸的眉毛好像濃了一點,像爸爸的嘴巴又寬了一點,還有,他的皮膚比爸爸黑一點,鼻子嘛……高一點。
東邊一點、西邊一點,許多的「一點」讓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她的爸爸了。
怎麼可能啊!那天他看起來明明就像爸爸啊……不過是更換了一顆外國太陽,居然就變得不像了!
用力揉眼,她不相信自己的眼楮、懷疑美國太陽,可……左看右看,他就是不像爸爸……大大的失望寫在她臉上。
這個男人好壞,沒事戴一張爸爸的人皮面具哄她開心,她開了心卻又讓她傷心。
眨眨眨,眨出兩顆豆大淚珠。她以為追上了一個像爸爸的男人、以為自己會嫁給爸爸的分身,怎麼他變得不像了?
對老皮而言,這是個新奇經驗,從沒有女生看到他的俊容後,會表現出這般徹底的失望,這層新鮮讓他對慕情多了幾分好臉色。
阿K淡淡—笑,擁住她的肩膀。「不要哭,你的妝糊掉了。」
糊了就糊了吧,她的失望比妝糊了更嚴重。
「你特地帶個女人來哭給我看?」老皮笑問阿K。
對慕情,老皮有印象,但難不成她從台灣追到美國來,就只是為了對他掉淚?他又不需要孝女白琴來哀悼英才痛失。
就阿K而言,女人眼淚往往令他不耐煩,但怪怪的,小野貓的眼淚,和其他女人不同,一顆顆淚水像帶了強烈的腐蝕劑,在他心中腐蝕出大洞,悶悶的、空空的。
下意識抬起手指,老K在她臉上模模踫踫,想尋到開關處,切去她淌個不停的眼淚。
慕情不想對人解釋,緩緩往相反方向走去。
阿K向老朋友揮了揮手,跟在慕情身後。
「喂,是你約我出來的……」怎麼又走了……後半句話,老皮沒時間說,阿K也沒心情听。
將話吞下肚,老皮若有所思地凝視老友背影,那個背影……是他看錯嗎?怎會帶上憂心?那不像冷靜沉著的歐陽清。
慕情走得飛快。
在紐約街頭,和高大的外國男子穿身而過,東方女子顯得特別嬌小,似乎幾個人就足以將她淹沒。
阿K奔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小野貓,你要去哪里?」
慕情抬起下巴望他,她想找個安靜地方哭個過癮。
「你的懷里安不安靜?」她可憐兮兮朝他問。
他懂她的意思,微笑,手臂張開,說︰「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心跳聲,這里不是太吵。」
慕情沒回答,把頭縮進他懷里,手圈住他寬寬的腰際,哭得萬分精采。比起她的哭聲,他的心跳不過是小意思。
抱住他,她哭了很久,來來往往的過路人,難免朝他們多看幾眼,他皮皮地回他們一個聳肩和帥氣笑容,不在意別人看法。
「他長得不一樣了。」她哭到覺得有必要做解釋時,才抬頭。
什麼。
「我認識老皮十幾年,他一直是長這個樣子。」
他還是一貫的痞,痞得讓人想踹他幾腳,也不想想哭泣中的淑女多麼需要安慰。
「他真的一直長得那麼丑?」慕情問。
老皮丑?!這句話她要有膽放大聲量說,恐怕會遭來橫禍。
「以正常人標準,他不算丑。」阿K憋住笑意。
「他比我爸爸丑多了。」苦苦的,慕情說。
「我會向老皮傳達你的意見。」
「算了,傳不傳達不重要,我不想再看見他。」
慕情吸吸鼻子,拭去最後一滴淚。對於父親的崇拜,這輩子她都斷不了,不過還好,爸爸說,等大學畢業要來看她表演,爸爸還給了她一組號碼,她可以時時刻刻打電話給他……
「你還好嗎?」
「不算壞吧,暗戀結束,我可以專心做自己的事,」抹去頰邊潮濕,慕情振奮精神,擠出笑臉。
「你要專心做什麼事?跳鋼管舞?」
心猛地抽了幾下,回台北把PUB收起來的念頭自阿K腦中一閃而過。
他在想什麼?收了一家,整個台北、台灣、全世界有多少家PUB等著她去光顧?當一個人想墮落,誰有本事阻止?!
「不錯啊,那是藝術工作。」
慕情不置可否,反正他認為她是野貓,就由他去認定吧!
「別玩過頭,把自己的人生給玩掉了。」他的關心隱藏在警告里,
「不會吧,黑道大哥鼓吹別人不要學壞?這叫不叫只許州宮放火,不準百姓點燈?」慕情嗤之以鼻。
當他胸口被眼淚染上的一片粉紅映入她眼中時,慕情噗哧一聲,笑開。
順著她的眼光,老K往下看,痞痞一笑,「下次要畫大濃妝,記得用不掉色的化妝品。」
「我記得了。」她指指自己的腦袋瓜。
「好了,接下來想去哪里?我送你去。」
送她去搭飛機吧,幻想破滅,小女孩該回歸自己的生活圈了。
「我們大玩特玩一整天,好不好?」慕情問他,語氣中帶了一絲愛嬌。
「然後呢?」
他沒想過這句話的背後意義是︰—他想要和她有「然後」,
「然後自然是分道揚鑣,難不成你想參與野貓家族?」慕情笑笑,反問。
往後,在回憶這段野貓歷險記時,她會慶幸自己,身邊有一個痞痞的黑道大哥相陪。
野貓家族……理性出頭天,阿K明白,自己不可能和一只野貓有太多交集,幾個片段記憶已是足夠。
握住慕情柔柔女敕女敕的手心,奔向地下鐵站,在最後交集中,他要為兩人制造歡笑。
第四章
慕情要大學畢業羅!
前夜她打慕心的專用手機號碼給爸爸,告訴他,下個星期的畢業演奏會,她是壓軸,還沒畢業,已經有幾個樂團和音樂公司找上她,希望她能加入,她還在考慮當中。
爸爸告訴慕情,等他和母親飛到美國時,再跟她參詳參詳。
這四年,她和爸爸的關系近乎親昵,她不常打電話,一年當中,她只在父親生日,聖誕節和幾個特殊節日時騷擾父親、
她很認分,知道這是慕心的專屬電話,不該侵佔太多,但即使通話次數不頻繁,她依然可以感受到父親的看重。
四年孤獨的異鄉歲月,在父親的看重之下,慕情過得充實愉快。
昨夜,她在電話中听見爸爸對秘書鄭重吩咐,空出下星期行程,他要到美國欣賞大女兒表演,順道看看女兒生活四年的城市。這聲吩咐,隔著電話筒,讓慕情熱淚盈眶,父親終是看見她了呀!
拿起梳子,坐在化妝鏡前,慕情告訴自己,這次回家前,她要繞到法國探望已婚的慕心,真心真意對她說——
對於長輩的愛情,我們無能為力,我很抱歉,從沒拿你當真正的妹妹看待,從現在起,我們來當一對好姊妹吧!
拿起包包,慕情準備出門,電話突然響起,電話那頭,母親聲音憤怒。
「慕情,你立刻回來。」
「媽,怎麼了?」慕情滿頭霧水,下星期就是畢業演奏會,現在她怎麼能夠回去?
氣如果你還當我是母親,馬上給我回台灣。」母親話說完,轉頭對另一個方向吼叫……
「是你親自答應參加情情的畢業表演,現在不能去了,我叫她回家,你自己告訴她去!」
電話猛地被掛掉,慕情心情沉人谷底。爸又要爽約?
好吧!她親自回去面對父親,看看他有什麼話說?
慕情望一眼月歷,扣掉時差,五天,夠她來回了。
飛機上,慕情暗自忖度,到底發生什麼事,爸爸要臨時爽約?他不是空出假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