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敏推半天,怎麼也推不動夕焄粗粗的手臂,她懊惱極了,這算不算好心沒好報?
夕焄看看爺爺女乃女乃,再將郁敏的話組織起來,事情有了一個大概輪廓。
「唉呀!你在報社當記者一個月才多少錢?東奔西跑,皮膚都曬黑了,听女乃女乃的話,女孩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其他都不重要。」女乃女乃苦口婆心勸她。
天啊!老女乃女乃將她千瞞萬瞞的事情給泄露出來了,這下子,她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你在當記者?」一顆顆冰珠從他嘴里吐出來。
丙然,他的臉色在短短三秒鐘內,凍出—層寒霜,地球的冰河時期再度來臨,郁敏不曉得自己會不會是幸存下來的物種。
「我……我……可以否認嗎?」她小小聲問。
「可以,只要你有恰當的理由。」他的聲音進入冰原,結出凜冽調號。
「我……我的理由是……」
缺錢算不算是一個好理由?若這個理由能說服他,她可以立即紅眼眶、滾兩滴淚水,編出一個身世淒涼,世態炎涼,時局逼得她不得不到報社當記者的精采絕倫孤女苦情劇,來說動他的拳頭別對她逞凶。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他恐嚇她。
事情走到這里,郁敏猜測,這是最壞的情況了。可惜,不是,最壞的還在後面。
和趙媽、趙伯兒子出去逛街的曲曲回來,人未到、笑先傳。
她連聲大喊︰「李嫂、李嫂,我渴死了……」
跨進大門,她的腳踩上郁敏掉在地上的「小小資料夾」。俯身撿起,她一臉歉意,走到夕焄身邊。
「哦哦,夕焄哥……對不起,我踩到你的臉。」吐吐小舌頭,她把資料夾連同印上鞋印的照片遞到夕焄眼前。
他迅速接手、迅速變聲、迅速壓住郁敏的肩膀問︰「你認識我嗎?」
「認……認識啊!」到這個非常時刻還說謊,她若非笨蛋就是智障。
「你說,我是誰?」
「您是……史考特先生。」
她記取爸爸的訓示——笑臉不遭恨,所以她恭敬地喚他一聲先生,還特地用了「您」。
「再說一次!」
「呃……史先生?史公?史子?史……大爺……」
不會吧!史考特不是外國名字嗎?郁敏越說越心虛,她想像自己站在地獄邊緣,地殼稍梢變動,她就會掉進鍾馗的懷抱。
「你喊我……」
她看見他牙關緊咬,臉頰肌肉變硬。
「這樣好不好,你喜歡什麼稱呼,只要吩咐一聲,我立刻照你要的方式稱呼你。」她巴結兼狗腿。
答案一出,沒得懷疑了,她果真「一定一定」讓他消失在她的記憶里了。
早說過,他是該死的天秤座,他已經在天秤這端放了又濃又重的思念,就絕對不準、也不許她連回憶都不存!
「你死定了!」
咦?這聲音、這句話……熟悉得讓她覺得撞到鬼。
回頭,她接觸到門口那位顯然已經站了許久的女性同胞。五秒、十五秒、三十秒……她尖叫一聲,用盡全力甩開夕焄。
「是你、是你!蔣雅芹,你一點都沒變,你怎會在這里?」她拉住門口的女人又叫又跳。
沒錯,那個女人是蔣雅芹,她現在是個業務經理,夕焄特別請她來幫忙找郁敏,沒想到,有人迫不及待地自投羅網。
「很好,你連雅芹都認得。」他的臉更臭了,再多滿庭香也沒有用。
她的「一定」只限他一個人?提起郁敏後領,不在乎她的連聲抗議,夕焄急著找處僻靜地方審人。
「對不起啦!下次我不會亂闖到你家,我知道你討厭記者,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啊!」
出社會幾年,她最大的長進是學會——人在屋檐下,不低頭會撞成腦震蕩。所以,再諂媚的話,她都說得出口。
夕焄望著她,十年前要她說一句對不起,她打死都不肯講,現在倒是連聲說得很順口,他瞪住她,眼楮越瞪越大,從零點八公分瞪到一點五,再大一些,眼珠子將會從眼眶中滾出來。
「不要用這種眼神,嗯,那個……嗯,觀察我……」她盡量選擇不帶惡意的字眼。
「可以,你再說一次,我是誰?」同樣的問題,他一問再問。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容忍度那麼高,要是換成他的員工,他早叫她明天不要來上班了。
「你想當誰,我都盡全力配合,行不行?」
她低聲下氣到連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哪有人一定要別人說出他是誰,他喪失記憶了嗎?
算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反正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豁出去了!一皮天下無難事,她決定給他皮到底。
笑咪咪迎向他,手攀上他的肩膀,老編常說她漂亮,適合走演藝圈,好啊!她就來演只嬌媚的騷狐狸,先把他弄得意亂情迷,再找機會逃生。
他意亂了沒?意亂了!
他情迷了沒?情迷了!
在意亂情迷之下,照常理說,怒火會澆熄幾分,沒錯……他看起來好像沒那麼火大了,很好,效果不壞,再繼續——
咬住下唇,眼神向下掃,小方常說,她這種表情最無辜,也最迷人。
丙真效果不壞。於是,她放松心情等待,等他抓住她腰間的大手也柔軟下來,她就要逃之夭夭。
可是,他的舉止不在她的預估中,他非但沒有意亂情迷到無力抓住她,還居然、居然牢牢圈住她……居然、居然低下頭,親吻她……
接在軟軟的踫觸後,他的舌頭點燃第一簇火苗,小小的火焰在她唇間燃起,火延燒了她的知覺、她的心,她無法反應,只能被動地承受他的吻。
他的手臂將她拉向自己,她身體的曲線和他的相互契合。
一如多年前,她的生澀反應未曾有過進步,她津甜的芬芳在他記憶中盤旋……
是了,就是這樣的吻,讓他幾度夜里醒來,眷戀……
「你怎麼可以亂親人?」
吻結束後,她推開他,甩手背擦掉唇上余溫。
「你接吻的技巧一點都沒進步。」
他笑著向後退一步,她的生澀讓他很滿足。
「你又沒有吻過我,怎麼知道……」
突地,她的眼楮瞠大,手搗住嘴巴。
不會吧!他是寇夕焄!?怎麼可能?一般人怎麼可能從白帶魚變成亞馬遜河大象魚?
「記起我了?」
「不,你不是他。」她搖頭否認。
「他是誰?」他明知故問。
「你在國外長大的對不對?你從沒來過台灣對不對?你的綠眼珠很漂亮,不會戴一支呆頭呆腦的蠢墨鏡蓋住眼楮對不對?你叫史考特,不姓寇對不對?」她有一疊資料可證明,史考特不是他。
「我是在國外長大,不過我曾在這里念過一學期高中;我來過台灣,這棟房子是我買下的;我曾經受不了同學老盯著我的眼楮看,所以配了一副有色眼鏡;至於史考特是我的藝名,我的本名是……」
「寇夕焄。」兩人異口同聲,將這三個字念出來。
「你真的是寇夕焄!?怎麼可能?」郁敏無法相信。
「貨真價實。」
當名字由她口中吐出,夕焄高興極了,她的「一定」變成「否定」了。
「天啊!我就知道自己很倒楣,從被調回影劇版開始,噩運降臨。」
「我干嘛沒事采訪史考特,不過是一個不存在的人物!那天我就覺得不對勁,廣告里面的鋼琴男好像你……唉……幫老爺爺忙也就算了,怎麼不要在警衛先生接手時,搶第一時間離開?我怎麼這麼倒楣、我怎麼這麼可憐,我好……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