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一大串,她突然發覺,這個阿諾先生居然安靜地听自己把話說完,好了不起哦!
她就知道,月下老人把她的紅絲線和他系在一起;她就曉得,她的月亮星座在金星,一定要朝南方才能找她的金馬王子。
她眉開眼笑,一臉痴呆地盯著亞豐,只差沒流下幾滴口水,昭告天下,她姓花名痴,專門生來讓阿諾史瓦辛格終結的人物。
「你笑什麼?」
她的花痴笑容讓人受不了。
渟渟沒回答,仍想著她的月亮星座。
「停止你的蠢笑。」他低聲恐嚇。
她的神魂仍在太空漫游。
「不準笑!」
亞豐大吼,才把她的注意力吼回來。
「我不笑。」乖乖收斂笑容,她說過要百分百配合。
「以後跟在我身邊不準莫名其妙亂笑。」他是共產黨擁護者。
「知道。」
「不準一直看我。」
「知道。」
「不準穿這種亂七八糟的衣服和高跟鞋。」
「知道。」
允下很多個知道之後,她開始幻想兩個人的幸福未來。
他很壞,早上五點就把她挖起來。
叫她起來做什麼?擦桌子耶!好不好笑,整間辦公室空蕩蕩,就他和她兩個人,他坐在電腦前面敲敲打打,她則拿著一桶水和抹布,把每一個桌面和桌腳擦得乾乾淨淨、水水亮亮。
一面打哈欠、一面擦桌子,渟渟自認自己盡心盡力,他卻三不五時從電腦前面探出頭,批評她這邊那邊做得不夠好。
擦完桌面、拖完地板,到處被她弄得濕漉漉,她的工作能力有待訓練。
亞豐按下交易,賺進今晨的第二筆五百萬後,從電腦後頭偷望她。
她換了小題的襯衫牛仔褲,馬尾扎在後腦勺,清純的模樣比之前的妖嬌打扮更引人注目。
她紅潑潑的嘴唇持續嘟起,很不滿他一大早就把她叫起,她說睡眠不足是女人的天敵,可是,在他說了聲︰「隨便你」,準備轉身離去的同時,她妥協了,匆匆對他說︰「給我兩分鐘」,然後帶著一雙惺忪睡眼出現,直到現在。
她嬌憨表情觸動了他的心,他濃濃的兩道粗眉,向下蜿蜒,帶出他人生中從未出現過的慈眉善目。
第一道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金黃光芒染上她的發際,她眯了眯眼楮,抬起下巴,一不小心撞上了他的「慈眉善目」。
倏地,眯眯睡眼變成死魚眼,一瞬也不瞬地盯住他。
發覺她的凝望,他的眉毛立即往上翻豎,上揚嘴角抿成一條線,狠狠的目光又轉變為萬華之狼。
「誰教你看我!」吼聲一出,他又是她熟悉的阿諾。
「對不起。」
從水桶里抽出一條濕答答的抹布,扭了兩扭,水仍順著她的手腕往下滴,這是辦公室淹大水的主因。幸好,墾丁天氣熱,蒸發速度夠快。
「你的工作速度太慢,明天四點起床。」
「四點?」她嚷了一聲,在接觸到他的橫目後,乖乖點頭說︰「好。」
「四點自己到辦公室等我,不要讓我去敲門。」他順竿子往上爬,反正這個女人很笨,肯定不認識勞基法是什麼東西。
「可是四點沒人叫,誰爬得起來?」
「要不要請客服部幫你MorningCall?」他諷刺。
「好啊、好啊、好……好、好像不用了。」
他的眼神暗示很明顯,她不敢有絲毫的忤逆,渟渟乖乖起身,乖乖提起水桶,乖乖的不對他的話有異議。沒辦法,誰叫他是她的偶像。
「那個、那個阿諾先生,我全部都擦過了,請問可不可以吃早餐了?」阿諾兩個字,她含糊帶過,生怕被他听清楚了又是一頓好罵。
瞄她一眼,瘦瘦的臉、瘦瘦的身軀上下插著四根不太牢靠的,看來這種女人不適合饑餓凌虐法。
「走,去吃飯。」
命令下達,亞豐率先起身,走到渟渟身邊,接過她手上的水桶,短短一秒鐘,他踫上她的手,過度的細致柔軟,讓他對她作出評估——這個女人沒做過家事,這樣的一雙手,擺明叫作沒能力。
一瞬間的肌膚相觸,宛如誤觸高壓電,麻得她做不出動作表情。
他模她耶……他們的「戀情」已經到達一壘!
回神,他已經不在跟前。
「喂,你不等我嗎?」
沒人回她話,嘟嘟嘴,算了,他肯叫她吃飯已經是奇跡。
往前走兩步,她踩上自己制造出的水窪,不意外地,她又摔了,砰——椅子沒救到她,反而壓在她身上,成為加害者。
「唉呦……」
痛啊!再多摔個幾次,她可以去查查金氏紀錄,全世界烏青最多的女人是不是叫作薛渟渟?
她在電視上看過這種情節,女主角摔在地上,男主角馬上沖過來,一把將女主角抱在懷里,滿眼楮的憐香惜玉……
想起被阿諾「一把抱起」,寬寬的胸膛、厚厚的肩膀,他的心跳聲會不會比別人更大聲?咚咚咚、我愛你,咚咚咚……每跳一次三連音,他就訴說一次愛意……
地上濕濕涼涼的,在炎熱的南台灣,躺在上面還蠻舒服的,舒服得令她的痛意一點一點褪去,加上清晨五點來不及逃離的瞌睡蟲,引著她一步步走人夢鄉。
「薛渟渟,你在做什麼?」
男主角果然出現了!手上的水桶不見了,空著的兩只手,是打算來抱她嗎?想到這里,渟渟臉上露出塞翁失馬的僥幸表情。
「我摔倒了,痛得站不起來。」
眨眨眼,她想眨出兩滴淚水來增加氣氛,可惜她太興奮,別人只能從她臉上看見期待,看不見可憐。
他低身,湊近她。
要抱了、要抱了,他馬上要把她抱起來了,緊咬住下唇,渟渟克制自己,不讓口水往下滑。
「爬不起嗎?很好,我叫小周送你去搭火車。」他似笑非笑的臉上,有一絲殘忍。
「為什麼搭火車?我要陪你出差嗎?」
下一秒,兩人共搭火車,她靠在他肩膀,他對她淺言私語的景象浮上她腦海。
「我們這里不聘用跌倒就爬不起來的員工。」
亞豐冷冷說完,渟渟花三秒鐘咀嚼他的意思,然後霍地起身,又是一尾活龍。
「我爬起來了。」她多余地向他解釋自己的行動。
「以後不準再跌倒。」下這種命令不僅過分,還違反人權。
「很難耶,你們這里的地面沒有條條鋪柏油……」他眼楮一瞪,作勢要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這里不聘用會跌倒的員工,我以後再也不跌了。」嘟起嘴,她的反應被他訓練得變快了,等回到台北,她要去做智力測驗,看看自己的智商提高多少個百分點。
「去吃飯。」很酷地丟下三個字,亞豐轉頭。
不跌倒嗎?她環顧四周,找不到合適的拐杖,忽然……她看見了。
深吸氣、深呼氣,她鼓足勇氣,向前沖去,握住他的手。
是了!他寬寬大大的掌心是她最合手的拐杖,雖然會電得她一陣酥麻,雖然熱熱的南台灣不適合在身上增添溫暖,可是,她真的好喜歡她的新拐杖。
他的背挺了挺,對於手中硬被塞上來的東西感到有點錯愕,直覺甩開,可是她堅持握上來,再甩開,她又握,甩甩握握間,她越來越不怕他。
「你在做什麼?」他的音調是僵硬的,她沒有大家閨秀的婉約含蓄。
「是你說不準跌倒,有你帶著,我就不會摔跤。」她答得理所當然。
他沒回答,算是默許。
微笑,她細細的手指鑽啊鑽,鑽進他的指縫間,十指交握,她握得好安心。
忽地,他翻開掌心,尋找粗粗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