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毅爵期待她的反應,是否符合自己的估計。
「我們家有一個不算大的牧場,現在是清晨擠乳時間,你要不要去玩玩?」她熱切提議。
她等將近三個小時,只為當他的導游?她的答案不在他的預料範圍,他有些微挫敗。
側身,他朝餐廳方向走。
他的舉止讓時芬猜不透。他是在否決她的提議嗎?或是認為早餐比參觀來的重要?
沒听見她的腳步聲,毅爵回頭。
「你不是要帶我去牧場?」他懷疑。
他答應了?他要去牧場?時芬回過神,忙不迭回答︰「哦!對厚!」
她快步跑到他身邊,討好說︰「我們家牧場有五十幾只牛,每天早上牛媽媽都要听音樂擠牛女乃,很多來農莊度假的小朋友都不想錯過擠牛女乃表演,不過,今天非假日,彰哥不會把牛趕出來表演,沒關系,我有惡勢力,我可以直接帶你進擠女乃室參觀……」
她沒想過,自己的態度是不是叫作過分巴結,她實在太高興了,高興他說要留下來,高興他沒有對她冷漠,更高興他沒有將昨夜浪漫拋諸腦後,所以她有權快樂。
愛情是這樣子的,當你是被愛一方,你可以恣情享受;當你是愛人一方時,注定要受比較多的委屈和折磨,只是愛情誘人太過,讓人覺得即使委屈也是心甘情願。
隻果綠的裙子在風中飄啊飄,兩根扎在耳邊的辮子隨著人兒的一蹦一跳上下彈躍,草帽上的緞帶不時隨風輕飄,當年不愛笑的穆溱汸在這個花蓮鄉下,轉身一變成了陽光女孩。
五天了,他沒提過要離開,於是,她樂觀認定,他們兩人之間有未來。雖然他從未對她出口承諾過,雖然他對她還是一臉漠然,但她放任自己的心,勇敢去愛。
「很多年前,許多人說,他們在這條路上看過一個女孩子,她從一棵粗粗的樹干上探出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過往車輛,仿佛在尋找什麼人似的。
「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也沒有人在別的地方見過她,她總是用一雙哀戚的眼楮靜靜看著來往車輛。」
摘掉草帽,她從樹干後面探出頭,對著倚在另一棵樹干上的毅爵說話。
「你會害怕嗎?」時芬問。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老是她在說話,然後在她拋出問題當時,他給個簡單回答。
「不怕。」果然,他是個惜言男子。
「我也不怕,不過我猜測她的動機,她為什麼總在這條路上出現?因為她和她的愛情約在這邊,愛情失約了,於是她徘徘徊徊,至死不甘願?
「千百年來,無數女人、無數經驗,她們告誡了女人,愛情當中快樂成分稀薄,只可惜……為了那些稀薄成分,女人願意用生命去換取。
「女人笨嗎?我不覺得,我覺得女人只是執著的讓人心疼。」
走到他身邊,她鼓起勇氣,把他的大掌抓起來、攤平,然後將自己小小的手疊合在上面,十指交握、交心……
她不介意對他主動,不介意自己似乎永遠追在他後頭跑,只要他願意讓自己的背影留在她的視線內,她就樂意為他追隨。
若硬要問她,為什麼對毅爵有把握?她也無法說出真確,也許是那份隱隱約約的熟稔,也許是那個說不上口的幸福喜悅,總之她認定了他是她的正確,認定他們之間會有永遠。
仰頭,她微笑,春天漾在她臉龐。
「問你一句話,可以嗎?」
他還是滿面刻板,但她學會不害怕,就因為……愛他。
「說。」一天一天,他發覺自己越來越難抵抗她的笑臉,這個發現讓他心底存了警覺。
「你喜歡我嗎?」
她是個執著女人,和拭瘁的不甘心女子一樣,為了愛情,她情願用性命去爭取。
「我對你……不是喜歡這麼簡單。」他對她有恨、有怨、有懷疑,還有……他不願意承認的……愛情。
時芬將他的話解讀成——他對她不僅僅是喜歡。
比喜歡還多一點的東西是什麼?是愛情?對!是愛情。再一次,她對她的愛情充滿樂觀和信心。
她鼓吹自己相信世間有一見鍾情、有前世情緣、有月下老人,相信了許許多多她以前不信,現在卻執迷的神話愛情。
「我是個公平的女人,你給我愛情,我也會回饋你相同的愛。」靠在他肩上,幸福漲滿胸臆。
她說她是個公平的女人——沒錯!欠她的,她不會放棄追討,不管在追討過程中她必須付出多少代價,她都不皺眉。
推開她的頭,向前走幾步,他提醒自己不能沉淪,他不斷用過往來告誡自己,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你可不可以說說話?談天是兩個人的事,老讓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很辛苦耶。」
時芬追在他身後,再度拉起他的手,十指交握,她好喜歡那份安全溫暖。
「談什麼?」這回,他沒甩掉她的手,不知不覺間,在理智退位時,他也戀上她的體溫。
「談……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呢?」
「嚴肅、刻板、有點冷漠、看似無情,說實話,我也無法形容你的輪廓,但是有一點,我很肯定。」
「哪一點?」
「我對你很放心,你是個好人。」
「好人和壞人的分野在哪里?」他問。
「心中有愛就是好人吧!」
「你怎會認為我心中有愛?」
「你沒有嗎?」她反問。
他不回答,離開小徑,走向密林深處。
她的手不肯放開他的,所以她跟的好辛苦。
他的腳步很大、她的腳步很小;他走一步,她必須讓雙腳急速交互;他走的安穩,她走得臉紅氣喘;他心里想著過去,她心底想著未來,他們之間的交集只有眼前這些「一點點」。
這種一個人在前面跑、一個人在後面追的愛情很辛苦,可她寧願辛苦,也不願意放慢腳步。
終於,他停在一棵大樹下,看看臉龐泛紅的她。
「你的表現很差勁。」
時芬一停下腳步,就伸出食指對他,指控。
「我哪里差勁?」
「你表現得好像和我交談非常厭惡,我是個言語乏味的女人嗎?跟我聊天有那麼痛苦嗎?」
她的氣沒喘完就急著說話,鼓起的雙頰、漲紅的臉龐,讓人想發笑。
「沒有。」他簡短回答。
「那為什麼我才說要聊天,听不到幾句話,你就拖著我走人?」
「因為我發現和你接吻比聊天更有意思。」他找到堵住她聒噪的好方法。說著,吻落下——
他又吻她了,這些天,他吻她吻得理所當然,吻得理直氣壯,仿佛這是他們之間的慣性,不需要懷疑。
男人的氣息、男人的剛毅、男人的他,用安全感包圍起快樂的她。
陽光從樹梢落下,點點光圈在他們身邊繞,風一吹,光點貼上她的心、她的情。愛他……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不用懷疑、不用猶豫,只需要勇往直前。
終於,他離開她的唇。
她埋在他胸前,差點喘不過氣,這個吻太悸人心弦,精采得讓她的心髒難以負荷。
躲在他懷里,偷偷勾起嘴角,好像每次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很容易就氣喘吁吁。
「你認為我要把你的話歸在哪一類?」
不敢抬頭,否則她會被誤以為是印地安紅種人,生肖屬粉紅豬,天天吃番茄長大,和紅肉鮭魚是近親關系。
「什麼?」
「你說和我接吻比聊天有意思。」
「說清楚。」他說話不喜歡超過五個字。
她氣了,掄起拳頭,在他胸前捶過一記。「笨!我的意思是說,我應該把你的話當成贊美還是譏諷?我應該驕傲自己有張誘人臉孔,還是難過自己智商不高,和我聊天太委屈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