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是不是這兩天月考,讀書太累。」她替他找借口。
「還好,昨天最後一天,考完試和同學上Pub喝兩杯,結果睡過頭。」
「我把訂單上的盆栽送完,你可以找時間到樓上休息一下。」
平時外送花卉是阿檉的工作,但他今天來遲了,官晴沒等他,自己先開車送貨。
「謝啦!哦,對了,有客人訂花,要我們幫忙送,卡片我放在收銀機旁。」
「沒問題,去休息吧!」
對于男生,官晴一向縱容,縱容到像一個母親,由著他們去鬧、去吵,她總是一笑置之,不予計較。
這種縱容態度影響了她的交友情形。
念書那幾年,想追求她的人不少,但她的態度讓男生無所適從,她不鬧脾氣、不要求、不撒嬌,她甚至連嫉妒也不懂,對男生她只有一種態度,縱容。
久而久之,她成為一群彼得潘的「溫蒂媽咪」,男孩們喜歡她,卻無法拿她當追求對象,她分享了男孩們的心事,她成了他們沒有代溝的媽咪。
或者你想問,什麼事造就她的態度?
最大的因素來自她的家庭,官晴常想,若當年學校老師、同學能多給弟弟一分寬容,也許他們的生活將會不同。
闢晴的母親在三十七歲那年生下弟弟,一個整整小她十歲的弟弟在官晴眼里看來,簡直是個洋女圭女圭,一個非常、非常好玩的洋女圭女圭。
當全家人期待小生命加入時,新生弟弟黃膽指數過高,送進急診室,雖然搶救及時,腦性麻痹現象已在他身上烙下痕跡。
盡避如此,他仍是家里的小王子,父母親寵他、呵護他,姑姑、姑丈愛他、保護他,對官晴和表哥、表姐們來講,雖然他的生理有瑕疵,官陽依舊是他們最鐘愛的洋女圭女圭。
闢陽是個聰明孩子,學習對他不是問題,尤其有一個在初中當老師的母親專職輔導,他的所有學習經驗都是愉快的。
問題直到官陽上小學後才陸續發生,不協調的肢體動作使他成為眾人眼里的異類,自家庭溫室中跨出,月兌離父母、親人的悉心保護,敏感的官陽感受到別人的輕蔑眼光,他害怕這種不友善,也恐懼人們私下竊笑。
上小學的第一天,官陽哭著回家,他抱住闢晴不斷說話。
「姐姐,我不想去上學。」
那天晚上,他尿床了,坐在床上掉眼淚,哭泣等待天明。
爸媽和姑丈姑姑討論後,覺得問題在于大家把官陽保護太過,讓他不覺得自己是個問題孩子,一且走出他們設下的安全地區,官陽便嚴重受傷害。
他們想過,不管未來如何,官陽總要進入社會,他不可能在父母親的羽翼下過一輩子,于是,他們強迫官陽繼續去學校。
一個星期、一個月過去,官陽不再抱怨學校種種,不再哭喊不要上學。
然他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他變得不太愛說話,甚至說話時結巴;他很少到鋼琴面前彈奏他的拿手歌曲,卡通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他沉默得讓人焦心,坐在官晴膝上,他不再編造一堆天馬行空的海盜劇情,這些令官晴擔心,可她畢竟是個十六歲少女,能力有限。
有一天心血來潮,官晴放下功課,走進小弟房里。
她笑說︰「來,姐姐幫你洗澡,我們好久沒玩澎澎游戲。」月兌下弟弟的衣服,幾片淡淡青紫讓官晴傻眼。
她紅了鼻頭,摟住闢陽問︰「告訴姐姐,是誰傷害你?」
他不說話,搖頭、再搖頭,搖下一串串斷線珍珠。
最後他悶聲說︰「是你們要我去學校。」口氣里淨是指責。
第二天,官晴在學校里坐立難安,想起弟弟身上的傷痕,幻想他又讓人拿著棒子追打,官陽肢體不協調,怎麼跑得贏人家?
她蹺課了,她偷偷溜到官陽的學校時,第一堂課鐘聲剛響起,老師還沒進教室。
兩個惡作劇男生搶走官陽的作業簿,官陽心急,那是馬上要交給老師的早自習功課。
他追在男孩後面,幾個步履不穩摔了一大跤,對官陽的窘迫,班上同學居然哈哈大笑。
老師進教室,調皮學生忙把官陽的作業簿扔到他身上,坐回原位。
老師進門,看到官陽半躺在地上,她走近,將他從地板拉起來,臉上掛滿不耐煩。
搶過他手中緊捏住的作業簿,髒兮兮的本子上歪七扭八的幾個字看得她忍不住發火。
她對官陽大吼︰「你是白痴嗎?一整個早自修才寫兩題,你還有時間和同學玩?」
她回頭問其他小朋友。
「有誰早自習沒寫完?舉手。」
全班一遍靜默,她又回頭對官陽發作︰「看到沒有,他們可以玩是因為他們把功課做完,你呢?真倒霉,為什麼把這種問題學生編到我們班上,你根本是專門來把我們班的素質拉下來的。」
站在窗外半響的官晴,再也忍無可忍,她大步跨進教室,咬住下唇走到弟弟的座位邊,拉出書包,重重把官陽的課本一一收進書包里面。
「你要做什麼?」老師拉住闢晴的手問。
「我帶他回去,我們不念了。」
拿出手帕,她把官陽的手肘翻過來,心疼地擦拭他手肘上沁出來的血跡,那里又要多一塊淤青。
「你有什麼權利讓他不要念書,要休學可以,請家長過來。」她也不稀罕這個學生。
「為什麼一個當老師的人會看不出,他不是在玩,而是被同學欺侮了?他很認真在寫早自習,只是他肢體協調度不那麼好,他需要比別的小孩更多的時間寫,他不笨、他也不是白痴,他比任何人都要聰明,只要你們肯給他機會學習。」
「我否決他的學習機會?他哪天沒來學校?」
「你們合力謀殺他的學習動機和興趣。請問老師,如果他是你的小孩,你也會這樣子對待他嗎?」她的問句讓老師無言以對。
蹲,她背起官陽,走出教室。
兩個書包和官陽的重量壓得她氣喘如牛,但她堅持抬頭挺胸,有這樣子的弟弟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卑。
一路上,官陽把她的脖于勒得好緊,他不嫌麻煩,一次又一次問過︰「姐,我真的可以不用再去上學了?」
「對,不用再去。」
他問一次,她回答一次;他再問一次,她再回答一次;他又問,她又回答……直到官陽確定她的答案不會改變,才心滿意足地趴在她背上睡著。
一個多月來,那是官陽睡過最舒服的一場。
回家後,官晴將弟弟受到的待遇告訴父母親,變得不愛說話的官陽在她的引導下,慢慢將這段時間內發生過的事情緩緩說出。
之後,他們帶官陽去看心理醫生,大部分的醫生建議他們帶官陽暫且離開這個環境。
—個學期過去,爸媽辭掉教師工作,帶官陽回山上老家種花,官晴則暫住泵姑和姑丈家里,繼續上學。
他們本打算只在山上待一兩年,就帶官陽回北部,沒想到山上的環境對官陽竟出奇合適,他又重拾活潑性情,他愛畫畫、愛彈琴、愛打電腦,學習為他重新開啟另一扇門。于是,父母親賣掉北部的公寓,專心在老家經營花圃,幾年下來也慢慢做出一番成績。
二專畢業後,退休的姑姑、姑丈也回到山上老家,和官晴的父母一起種花,他們把住處租給官晴開花店,盡避花店生意蒸蒸日上,官晴始終堅持每個月月底休息五天,回山上和親人相聚。
話回到最初,這是官晴對男人縱容的原因,在她眼中,每個弱勢的男孩子都和她的女圭女圭弟弟一樣,值得更多寬容和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