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魯斯下命令,讓沙特將車子開回有提琴聲的公園。
車停,他下車,三十幾個護衛在他身後五公尺處立出圍牆。
他看著眼前的紫衫女子,柔媚白皙的臉龐帶起沉醉夢幻,那是張年輕無憂的臉孔,單純干淨得可欺,她讓他聯想起滿天星。
曲罷,以悠睜眼回眸,情侶太專心談情,忘記在她帽中投入錢幣,沮喪帶動嘆息,她轉頭,卻意外地觸見一雙湛藍眸子。
好藍、好漂亮的湖藍色,像澄澈的天空,沒有半絲白雲干擾的藍顏色。
藍藍的眸子在微笑,彎彎的眼眶勾引出她的好心情,忘記害怕、忘記恐懼,忘記她的下個計畫缺少一塊錢來幫助。
他是阿波羅神嗎?為什麼他帶著耀眼的金色光芒?是上帝听見了她的呼救,所以派這個神祇來解救他的子民?
「你需要錢幣許願?」他從口袋中,拿出-個硬幣。
誰說他不是阿波羅,他連她的心思都模得透徹,她想賺來硬幣,想許下-個願望,希望神帶她平安回鄉。
「我……可以嗎?」她偏偏頭,風將她的及肩頭發帶上空中。
東方女子的美麗與神秘,在于她們那頭烏黑亮麗的頭發,而她,有一頭讓人想撫模的黑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有多少個願望?」
「很多很多。」當每個願望都能被滿足時,人就會變得貪婪,她也不例外。
「等等我。」他回身,向沙特低言幾句,沒多久,他捧來滿手硬幣。「我給你-百個願望,開始許願吧。」
「你怎麼辦到的?」才一眨眼工夫啊!她甚至沒有和他再交談幾句。
「我有個萬用的阿拉丁神燈。」他指指身後的沙特。
以悠在他鼓勵的眼神中,向池里丟出一枚硬幣。「我希望能平安返回台灣。」
「你住在台灣?」他轉用中文和她交談。
「你會說中文?真了不起,如果你是商人,一定是個有眼光、有前瞻性的商人。」
「怎麼說?」他好笑地看眼前的小女孩說起成人話。事實上,他的中文是為了追求生命中的第一個中國女人而學習。
「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未來想賺大錢,非在中國人身上動腦筋不可。信不信,當中國人在同一秒鐘對地板用力踏一步,全球會發生九級大地震。」
「哼!中國人的驕傲。」這些話他在死黨建平身上听過太多。
「哈!斑唱‘白種人負擔’的,可是你們這種藍眼楮白皮膚的阿兜仔。」她不甘示弱。
「你有種族岐視?」
「是我弄錯了嗎?我怎麼記得抓黑人為奴、發動南北戰爭這些怪事兒的,好像跟黃種人無關。」
語畢,她睨他,他望她,然後兩人同時大笑。
「你這個利嘴小女孩,應該叫你父親好好管教。」
「又是種族偏見,我已經年滿二十歲,早超過需要監護人監管的年齡。」
「二十?你有沒有謊報年齡?」他以為她不滿十五。
「這是蔑視?」
「不!我在夸贊。快許願吧!你還有九十九個願望。」他把雙手的硬幣差到地面前,再次邀約。
接著,她從他手中拿起硬幣,一枚一枚往水中扔,嘴里飛快說︰「我希望能玩遍洛爾法維斯、我希望能踫上白馬王子、我希望……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念到這一句,他手中的錢幣剩下最後一枚,以悠用大拇指和食指夾起,在擲出錢幣前,她想想,縮回手,把錢收入口袋中。
莫魯特望住她的動作,接出最後四句。「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是你們中國女孩都必背的詩嗎?」建平的妻子--章亞莙,就老把這首詩掛在嘴邊,三不五時要他以這首詩為讀本學中文。
「你會背……」她訝然,這個藍眼楮的男人居然對白居易有感覺?
他沒回答她,牽起以悠的手,他自作主張收拾她的行李和提琴。
「你要做什麼?」以悠懷疑地看著他的打包動作。
「這個水池是我們國家最靈驗的許願池,剛剛你許下的願望,將會一一被實現。」
「你說的是哪一個願望?」踫上他,她想把「返國」願望排到最後。
「你想玩遍洛爾法維斯,想踫上白馬王子……不是嗎?」
「等等,我說的王子是真真正正的王子呦,那種戴皇冠、拿權杖、住城堡的王子。」以悠的手擺在他胸前,制止他拖起她往前走的動作。
「你對我這個王子有懷疑?就因為我沒把皇冠、城堡展現在你眼前?」
「哈!王子?」她抓抓頭發,吐吐舌頭,大肆嘲笑。「偷偷告訴你,我對你的阿拉丁神燈比較感興趣。」
「真的?」一個眼神,他把沙特召到身邊。「許願吧!貪心的小鮑主。」
她站到沙特面前,雙手合十,虔誠許願。「神燈神燈,親愛的神燈,請您送給我一杯水和一塊餅干,我快餓死了。」
沙特沒作表情,在接收到主人的示意後,他回身進車中,取來一瓶香檳和點心。
看見食物,以悠忍不住大聲歡呼,她拍手,朝著沙特彎腰鞠躬。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神燈,告訴我,你還有同類族群嗎?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像你這麼棒的神燈先生?」
抿唇藏去嘴角笑意,以悠的天真,讓沙特留下好感。「只要跟著我的主人,神燈隨時為您服務。」
以悠回身對莫魯斯說︰「你不用當王子了,有一個能讓你心想事成的神燈,傻瓜才去當吃力不討好的王子。」
「當王子吃力不討好?」她還真懂他的辛苦。
「可不是,當王子要被灰姑娘、白雪公主搶來搶去,一個擺不平就成了人魚公主里的負心漢,還是當阿拉丁好,自由自在不受人拘束,反正橫豎都會娶來公主當黃臉婆。」
「你說得有道理。」酷好冒險犯難、喜新厭舊的射手男人,的確不適合王子這個職位。「走吧!阿拉丁帶你去實現其他願望。」
拉起她,他喜歡以悠那沒有負擔的笑容,孩子……不!她比孩子還天真……她是……是…對了,她是不解人問憂愁的Angel。
從此,他習慣喚她Angel,沒記起過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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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她在燭光下享受浪漫,在莫魯斯殷勤眼光中享受寵愛,她不曉得男人可以這樣子無止盡地寵愛一個女人。
他用蠟淚做出點點滴滴的相思豆,並在她耳邊低吟「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她則倒出小玻璃瓶的貝殼砂,裝入他的點點相思。
他取笑女人變心比翻書快,她回答,對貝殼砂,她從未真正動心,她不曉得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對相思豆已怦然心動?
「那不是相思豆,那是燭心、是蠟淚,是情人間互道珍重的悲傷。」以悠說。
莫魯斯說他不懂,然後,她吟出兩句詩詞︰「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她又說︰「愛情的結局不是蠟炬成灰淚始干,便是攜手雨中看,不管怎麼計算,蠟燭習慣在愛情中扮演悲劇。」
他搖頭,篤定說︰「有一種感情,結局雖然不是天長地久,但在過程中卻不斷醞釀甜蜜,讓人一回想起,便覺值得。」
當時,若以悠的警覺心夠,她就會曉得,原來他要在她身上制造的,就是這樣的一段回憶,不長久,卻雋永得讓她頻頻回顧。
夜里,他送她回到一棟大房子,那是維多利亞武的建築,周圍的蓊郁密林和繽紛花圃,在月光下帶著異國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