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嗎?沒錯,她不會錯認他的聲音,即便是在夢中。
「我可以回答‘我要你’嗎?」她輕聲問。這個「要」似乎太貪心,沒談過情愛,不知該掩藏真心。
她大膽的表白,讓鐘闃陷入尷尬。
樂樂說完,偏過頭,紗布掩去她的眼神,他看不出她是害羞,還是後悔。
努力睜開眼楮,眼前仍是一片漆暗。難不成她的大膽只能在夢中?可是他的聲音好清楚,清楚得不該只是幻影。
樂樂伸手想揉揉眼楮,卻揉到粗粗的紗布。
他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
「不要動,醫生綁上紗布保護你的眼楮。」說完話,見樂樂不再動作,他才幫她將病床搖起,讓她坐立起來。
「為什麼要綁上紗布?我眼楮受傷了?」
「不,你腦中有塊瘀血,壓迫到視神經,所以你會有一段時間看不見。」
「一段?多長一段,五年、十年,還是一輩子?」兩個問句,問出她的惶恐。
「不會太久,醫生正用藥物讓瘀血化掉,你馬上就可以看得見。」
握住她的大手,傳來的淡淡掌溫,提供了她的安全感。
「是嗎?」她的話中有些沮喪。
「就算看不見也沒有關系,你是音樂家,有雙靈敏的耳朵就行了。」
這是安慰?沒安慰過人,鐘闃這兩句話听起來,嘲弄的意味比安慰大。
「沒有眼楮,我就看不到你……」失落在她臉上現形。看不到他……這想法讓她的心沉人谷底。
「看不看得見我,很重要嗎?」他眼底有一絲興味。
「我可以看不到風、看不到雲、看不到雨,但是我不要看不見你。」說出她的真心,不知道他懂不懂、願不願意懂?嘟起唇,不管,至少她勇敢表達過,此生不留遺憾。
怎會不知道,她已經把自己打包妥當,準備好當他的包袱。鐘闃喟然,好個固執女孩。沒回答,他坐在她身旁,一攬手,將她擁進自己的懷抱中。
一、二、三、四,這是他們第四次見面,也許她該樂觀認定,命運將他判給她了,從此,她可以懷著一份希望告訴自己,雖然他這次離開,但是下一次、下一個時空,他會在某個地方冒出來,告訴她,她一直在他心里。
她的身子很柔軟,和他的剛強完全不同,她的芬芳氣息自然清香,干淨純潔,不沾染叫人厭惡的人工氣味,他喜歡她的身子,喜歡她的氣息。
「你說朋友是包袱、是沉重負擔,你不要增加自己的困擾。那時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朋友怎會是負擔?後來,我被他們綁走,從電話里听到你的聲音時,我突然懂了你話中意思,你有很多敵人,他們會從你身邊最親密的人下手,是不是?」樂樂趴在他的胸前問。
「你想清楚這點,所以,他們要求你講話時,你怎麼都不開口,是嗎?」
「我不當別人傷你的工具,也不當你的沉重包袱。」她說得肯定。
「傻瓜,結果把自己弄出腦震蕩、弄得一身傷,值得嗎?」把她抱上膝間,偎著她的體香,他的無情無痛心,惹出淡淡酸楚。她的多情軟化他的心防,讓他再堅持不來堅持。
「可是,你沒有受傷不是?」這算不算,她保護了他?
「我傷慣了,多幾道傷無所謂。」只求能換得她平平安安……
「不!有所謂,我會在乎、我會痛,我不要你受傷,往後請你珍重自己。」她的珍惜看在他眼中,熱了他冰寒的心。「我懂你為什麼不交朋友,可是……」
「可是什麼?」俯下頭,他吻吻她的發際。
「這樣的你好寂寞,沒有朋友、沒有關心你的人……」
寂寞兩個字狠狠敲上他,可不是,這些年他用忙碌來填補寂寞、忽略寂寞,可是越填補,心中的寂寞坑洞都越深越沉。
「我也是寂寞的,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沒交過知心朋友,爸媽每天都很忙碌、弟弟又比我小上很多,幸好,我有鋼琴陪伴我,而且我知道,不管再怎麼忙碌,他們都是愛我,這樣想,心里就好過多了。」
她唇邊漾開一抹笑意。「別再寂寞了好嘛?往後你孤單的時候,就想著,有個叫樂樂的女生,在這里關心你。」
「要不要問問我,我的工作、我的家人?」鐘闃開口。
「不問。」她搖搖頭,篤定回答。
「為什麼?不求公平了?你告訴過我,你叫紀樂萱,大家都喊你樂樂,你的爸媽教音樂,家里還有個音樂神童弟弟,才六歲,就拉得一手好琴……」
他記得她說過的話?樂樂的心為這認知而雀躍。雙手環住他的腰,她好快樂。
「我叫鐘闃,在孤兒院時,我的干爹領養了我和小新,從此就跟著他在社會上打滾,他是個黑社會混混,這些年事業慢慢闖出一片天地,用的手法不月兌黑社會那套規則,如果,硬要在世界上找親人的話,干爹和小新勉強算是了吧!」他再不認那個鐘姓家族為親。
「小新?我記得他,他是個很可愛的小男生。」樂樂接話。
可愛?這形容詞讓小新听到,他一定要大大不屑。「他想來看你。」
「好啊!只要是你的親人,我都會喜歡他們。」縮進他胸窩間,她好眷戀他的懷抱。
不易察覺的笑在他臉上一現,這個女孩太干淨,干淨得不容污穢沾染,讓他骯髒的心,自動清理出一塊聖潔地容納下她。
「鐘闃……」貼著他的心跳,她有一絲恍惚。
「嗯?」他的聲音慵慵懶懶,不若平日精明冷冽。
「我們這樣……算是朋友了嗎?」她問的小心,生怕又問出一個否定句。
「嗯,比朋友更親密一點。」
「是……男女朋友?」她不敢確定。
「沒錯。」其實在他心里,他有個更好的稱呼——她是他的女人。不過,他沒打算用這個稱呼,污濁了她的視听。
「可是,這樣子……我不是成了你的負擔?」
「不管要不要,你已經是我的負擔,想丟都丟不掉了。」
早在很早以前,她已經掛上他心間,推不掉、趕不去,就這樣待著、留著,不管他多極力否認,她都頑固地霸在那兒。于是,他習慣丁心里有她。
捏捏她粉紅的小臉頰,她紅赧的臉龐太可愛,忍不住,幾個啄吻,他好想要她。
突然間,樂樂大叫起來。
「糟糕,我沒回家,程嫂、張伯一定會非常擔心,說不定,心一急,就打電話給在美國的爸媽……不行,我一定要打個電話給他們,讓他們安心……我要怎麼說?說我在醫院?爛主意!說我迷路了,回不了家?很笨的借口!說我……」
他笑著搖頭,原來,他的樂樂是個小笨童。「就說放暑假了,你要到南部同學家住幾天。」
「你好聰明哦!我馬上去跟護士小姐借電話。」
鐘闃又搖頭,拿出手機,撥出一組號碼,把話筒遞到樂樂耳邊。
他記得她的電話號碼?想起那張只看一眼,就被自己揉成團的紙條,鐘闃笑開,又是—個他把她留在心間的實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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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闃拿來一組陶片風鈴掛在窗邊,窗開,門外的風夾帶細雨飄進房內,輕脆的陶片在耳邊揚舞。
側耳輕听,那是……風鈴?初醒的樂樂微微起身,想模索著走到聲源處。還沒站穩,她就被抱起,剛想大喊,下一秒鐘,他的專屬體味鑽進她的嗅覺細胞,她的訝異表情轉換成歡愉。
「知道是我?」他低聲問,厚厚的嗓音熨貼著她的心、她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