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喜歡的男人出現?台灣的好男人全躲到哪去了?」他玩笑。不是沒出現,其實,她喜歡的人一直在那里——在她心里、在她身邊、在她知道的距離中,只不過,她愛他、他卻厭她……等過朝朝暮暮、盼過日日夜夜,等得恨沉澱、等得親人不在,他終于不再厭惡她。
她總算等到他回頭,只不過……她的生命也將走到盡頭……
說再見,是不舍;不想說再見,卻是不能……
恨結束,愛錯過……回不了頭,愛情不回頭、生命也不回頭。
縱使有再多的無可奈何,也只能在嘆息聲中和淚吞入肚中……
「他一直在這里。」壓住心跳,讓怦怦撞擊聲提醒,她還活著。
「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掬起她的臉,他問。
愛情事,說得清楚嗎?怕是不能吧!
「問這些做什麼,你要幫我介紹好男人?」
「有何不可?」語初落,心已然後悔,在他心中,沒有好男人配得上小優。但是……能留著她嗎?用什麼名義?別忘記,蜜秋已經在他身邊等過八年,他怎能讓她的等待落空?可是,他心中的呼喚一天比一天大聲。他要她、要她、要她啊!就算捂起耳朵,那聲音還在那里提醒著他愛她,不知道,他能壓住它們到幾時?他的愛情復蘇太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才養我不到一星期,就急著把我傾銷出去,你太不負責任。」
「你真的不一樣了,以前,你不敢這樣跟我說話。」英豐深吸口氣,搖去胸中鼓嗓。抱起她,將她放在石椅上,讓樹蔭幫她擋去刺目陽光。「你總是說著好的、記住了、知道、我會的,我沒看過有小孩比你更乖巧。」
「我想,那些能對父母親霸道、耍賴的孩子是幸福的,每次在路上看到這樣的小孩,我都忍不住偷偷羨慕。記不記得爸媽結婚那晚,儲伯拿一本故事書走到你房間門口,敲敲門說︰‘英豐,爸來講床邊故事給你听羅。’你卻隔著門扇對他大喊︰‘我長大了,不要再听什麼鬼故事。’我打開房門,看見儲伯的沮喪,于是我走向前,拉拉他的手問︰‘我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嗎?’他抱起我,帶著我回房,為我講了那個為你準備的故事……」
深吸氣,她鼓起勇氣,歪過頭靠在他手臂上,竊取那不屬于她的溫柔。「那個晚上,我終于認識了‘床邊故事’。」
「小優,跟你說話,我會有濃厚的罪惡感,我似乎總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你是!有好多人愛你,你卻視而不見,你關起心房,把別人的愛擋在門外。你很笨、真的很笨很笨……」
他簡直笨到底了,她把愛投資在這個不懂珍惜愛的人手中,她豈不是更笨?笨笨笨!罵再多聲亦無用,因為,愛情已經送出去,再不能收回……
「我承認,我運氣一直比旁人都要來得好,對感情,我很少付出,卻一直有所得。」若要說付出,那麼她是他唯一的例外,可惜付出的不及傷害多。
「所以,你就不珍惜了?」她為自己的感情哀悼。
「小優……對不起……」愛她嗎?是的!要說他這輩子曾經愛過哪個女人,那麼只有于優了,他為她付出而覺得快樂、為她存在而感到心安,但他的愛在他還不認識愛情時,就讓自己親手掐死。
後悔過、生氣懊惱過,但這些情緒被仇恨的意識牢牢鎮瓜,他來不及愛她,蜜秋就出現在他生命之中。
「這次又是為了哪件事說抱歉?」
「所有……」那年,他在假寐中听到她說愛,他嘲笑她的愛、諷刺她的情,他說永遠不會娶她,一份少女的情愛在他手中被蹂躪撕碎。
「我們扯平了,你對不起我、我也對不起你,我們的良心天秤站到平衡點,誰也不欠誰。」搖搖頭,她止下這個話題。
咚一聲,一顆桑湛落在他腳邊,他彎身撿起,看過眼,又讓它躺回泥地。
「手染紫了。」他笑著把拇指遞到于優眼前。
「你們真浪費,有那麼多桑湛卻不采收,任它在泥地里腐爛……」他不也是這樣糟蹋她的愛情,撿起來、看一眼、丟回去,任她躺回泥沼中翻滾。
他站起身,摘一顆放進嘴里,有點酸澀、甜度不高。「它們……並不好吃。」
「可以打成果醬、果汁,也能熬成冰糖桑湛,澆在豆花上、涂在面包里,只要加一點心,它不僅營養豐富,滋味更是好得讓人難忘。」他就是不在愛情上用心,才會看不見她的處處真心。
「你很有研究?我該不該稱呼你一聲桑湛大師?」
「我家里也種了一棵,我們都叫它愛情樹,在它結下第一次果實時,我們就小心翼翼地把愛情果摘下來分食。後來愛情樹年年豐收……」她們的愛情卻仍然枯竭……
「不如,我們來把滿樹桑湛采下來,做成你口中的那些成品。」他提議。
「好啊!不過,它們好高……我構不到。」
「那不簡單,我找人抬來高梯。」說完,他跑掉了。
看著他的笑顏,陽光重回他身上,于優鼻酸……久違了,我愛笑的大哥哥……
不多久,他找來幾個人,架梯的、捧碗籃的,熱熱鬧鬧一大群人。
「準備好了嗎?我抱你上梯子。」
「我……」她不確定,仰頭看看樹下的高梯,有些可怕。
「對我沒信心?」伸出手,他迎向她。
還有什麼可懷疑,他回來了,不是嗎?他向她展開雙臂了,不是嗎?不猶豫了!伸出手,她等待他的懷抱……那夜,她也是像這樣,對他伸出手,成了他的人。
抱起她,他一步一步穩固地爬上高梯。
靠在他頸邊,聞著他的味道,想像他愛她、幻想他是她的,在他懷抱中,于優握有短暫的浪漫幻情。
他將于優放在梯子最高階,站在她身邊,用單手護住她的腰。
「你們要小心,要是小優摔下去,你們就沒有桑湛果汁可以喝了。」
于優笑開,摘下一顆果子塞進他嘴里。「其實,原汁原味也不錯。」
「嗯!是不錯!」兩人合作,一顆顆肥碩進了籃子,笑聲在庭院里洋溢。
幾個不經意,他的衣服染上紫色。
紫色是她的愛情,她的愛情在他身上,東染上一抹、西侵上一塊,只要她夠耐心,照這樣涂涂染染,終有一天,他會有一顆紫色的愛情心,里面寫了滿滿的我愛你。
只是……時間對她太苛刻……她再沒有機會……
命令令
一九八九年春天十六始展眉,願同塵與灰他二十歲•她十六歲
小優還沒走到家門口,就看見英豐站在桑樹下。
他在等她嗎?昨天她和朋友逛街,在精晶店里看見一個拉小提琴的瓷制玩偶,心動買下,她把它偷偷放在哥的書桌上,想給他一個驚喜。
他看見了,所以找她?小優快步迎上前。「哥,我回來了,你是不是……」
話沒說完,一巴掌甩過,小優莫名。「哥,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的信拿來。」他怒不可遏。
「信……我不知道……」她拿過信嗎?沒有啊……捂著發紅的臉頰,她努力回想問題出在哪里。
「我早就警告過你,不準進我的房間、不準踫我的東西,你听不懂嗎?」他怒目相向。
「我沒踫你的東西。」
「沒有?你這個騙子、小偷,告訴我,這是什麼?」手抓著小提琴玩偶,他高高揚起,又重重扔下,匡啷一聲,玩偶變成碎瓷片。
笑臉女圭女圭躺在泥地中,身體雖殘破,卻仍變化不出新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