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和你談談嗎?」沙蓮娜阻了她的去路。幾乎是在同時,高個兒保鏢來到她身邊,陰冷的眼光對著沙蓮娜,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
「我沒事的。」點點頭,她安撫了保鏢。轉過頭,她對沙蓮娜說︰「我們在這邊談好嗎?」
「我……上次對不起。」沙蓮娜的態度放軟。
「你對不起我什麼事?」
「我知道,雖然你和法蘭是條件式婚姻,也知道你很快就會離開他,但是,不管怎樣,法蘭都是看重你的。」
是啊!她怎麼壓根兒忘記這件事?不管他們的關系有否改變,他們之間存在的的確是契約婚姻,合約上講明了他要的是孩子不是母親……生下孩子,她就要和他們父子分離了。
心抽過一陣又一陣……痛,苦上眉目……法蘭,孩子,她誰都離不開啊!「那次,我不該這樣跟你說話。」
「沒關系,事情都過去了。」打起精神應付她,心持續痛著。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請你幫幫我,否則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沙蓮娜哀求。
「我的能力有限。」她想一個人靜靜,想想自己的下一步。
「我懷孕了,再等不及送你回台灣才和法蘭結婚,我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和他進禮堂,不然,我的孩子會成為私生子。」她沖動地拉起安安的手搖晃。
青天霹靂了嗎?手擋在額間,抬眼,灰蒙蒙的天想要落淚……
她居然懷孕了?天……情況越來越混亂……沙蓮娜懷孕,她有了法蘭的孩子,那他又……是不是要自己肚子里的這一個?
不對、不對,他要她的孩子,不然他娶的人不會是洛安安而是沙蓮娜……
包不對,他說過會和沙蓮娜一直下去,和她只是短暫關系……不對、不對,統統不對,如果他要沙蓮娜的孩子,大可直接把她送回台灣……
昏了,她的頭好昏好亂……理不清,剪不斷,只能眼睜睜見它織成繭,將她包裹成蛹。
「對不起,這種事你應該去找法蘭商量,我愛莫能助。」要她幫這個忙,未免太過殘忍,推開沙蓮娜,安安往前繼續走,不想再多听一句。
「法蘭是個重責任感的人,他和你簽定契約,再困難他都會履行,請你幫幫忙,你去告訴他,他不用履行契約,請他馬上送你回去好嗎?安安,我只能向你求救了,只剩下你能幫我。」
她拉住安安,瞄一眼離開好幾步遠的保縹。一手將預藏在包包里的美工刀取出,抬高手,準備刺向她,卻在千鈞一發時讓保鏢箝住手腕。
沙蓮娜吃痛,松月兌安安的手,她繼續往前,沒注意到身後事。
「你死心吧!有我在,你不可能動得了她一根頭發。」拋下一言,保鏢將她推倒在人行道上,踩大步,繼續跟在安安身後。
不哭,哭解決不了事情,爸爸死的時候你就學會這一點了,不是嗎?踫到困難,你必須挺起胸膛熬過去,讓痛苦怕你,讓困難見了你退避三舍。
不哭,用手背刷去臉上的淚水,她走得更快更急。
不哭,亞亞病倒時候,你沒哭;辛苦工作一個月,卻無端被裁員、領不到薪水時,你也沒哭;房子被法院拍賣當天,你甚至若無其事地背起包包去上班,你多勇敢啊!誰能及得了你洛安安?在你眼中,哭是無濟于事的浪費行為呀。
可是……他不要她了,在她自以為他有一點點愛上自己的時候。他不要她了,在她肚子里有了兩個人的小寶貝時候。
她不愛哭的,可是……他不要她了啊!世界在她面前崩塌,她挺不直胸了啊!
他只是礙于一紙契約,只是負責任,對她,他是「不得不」……
心絞成碎屑,捧住了,卻從指絕間滑落,想完整,好難……
以為這一世,同為人,他們就旗鼓相當,說愛,理所當然;談情,無波無痕。怎麼知道,原來,一份愛情根本禁不起歲月試煉,幾百年阻隔的,是再縫合不起的感覺。
人會變、心會改,在他怎麼都想不起他們前世愛戀時,她就知道了。愛情會物換星移,感覺不常在,當親耳听見他和沙蓮娜會再繼續時,她就知道了。
她只是不斷不斷欺騙自己,說他們是前世今生,情事早在姻緣簿上大筆揮過一切成定局,她欺騙自己,等他再多愛自己一些些,他就會為專心疼她而放手沙蓮娜……真笨,她笨得徹底、笨得無可救藥。
她忘記當時,他為沙蓮娜誣賴自己,忘記此生,沙蓮娜比她早到,沙蓮娜會一直站在他們中間,直到她放棄約定,放棄愛他。
假設真有「注定」,那麼沙蓮娜「注定」讓他們的愛情成為遺憾。這種安排是什麼意思?要她明白,就算她贏了命定走入輪回,仍然掙月兌不了命運擺?要她了解,少了情線牽系的女人,不可能擁有愛情?所以,情傷跟定了她,她和他是永遠不可能的。
盡避她跑過大半個地球追尋到他,他和她仍然無緣……搖搖頭,不哭真是好難……
「洛小姐,我們應該回去了。」他不告訴她沙蓮娜的動作,不想她受驚。「我心情很亂,想多走走,你先回去好了,我沒事的。」她聲聲句句都帶著哽咽,擦掉舊淚新水又涌出來。
他沒答話,繼續跟著她盲目地在路上走。
心一寸一分散掉,再也聚收不攏,破破碎碎的心髒,再拼湊不起一個愛字,可憐吸血鬼自願焚身,也換不得一世真愛。
她笑了,淚和在笑里,成了淒涼……
可憐她的寶貝,和她一樣得不到父親寵愛,可憐她的犧牲成了笑話,可憐她平白讓烈火噬身,平白讓痛延續數百年,可憐的可憐人……
走不動了,她隨意在人家的櫥窗前坐下來,兩條腿很酸,心卻更酸……頭倚著冰冷玻璃,讓酸的心結成冰寒。
車燈街燈交織成的點點輝煌,全在她眼前模糊……
模糊的街、模糊的夜、模糊的淚眼中有他的身影,一步步向她走來……
第九章
揉揉,再揉揉,安安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那個長長的身影是他的嗎?用力眨一眨眼,沒效,還是揉一揉才看得清楚。
「再揉下去,眼楮就瞎了。」他的聲音飽含憤怒。
他在生氣?又生氣了,是沙蓮娜要他來攤牌嗎?對,肯定是,他們總是為了沙蓮娜爭執,宿命作了這樣的安排,不管她讓大火燒過幾千次結果都一樣。
放下手,不敢再揉,他開始要醞釀起討厭她的情緒,然後大吵一架,給他足夠理由將她送走。輕搖頭,她舍不得走,假使柔順能讓她在他身邊多留一些時候,她願意為他改變。
「你哭什麼?」大手一抹,擦去她臉上的淚濕,但新的咸水又冒出來,擦過幾回合都擦不干,他火了,大聲一哄︰「你再哭……」
就要送她回台灣嗎?不要!她拼命搖頭,手一次又一次拭著淚。「不哭了,我不哭、不哭,真的不要哭。」
她盡力了,可是淚還是大顆小顆掉個不停,她氣息敗壞,眼楮怎麼不合作!一跺腳,她咬牙生氣,兩手捶著自己的頭。
「叫你不哭你還哭,笨蛋、笨蛋,無藥救的傻瓜。」
看她自責,再大的火他也發不出來。「好啦,沒事,別哭了。」拍拍她的頭,他無奈地嘆口氣。
不要這麼溫柔啊!恢復那種冷冰冰的態度,要不再凶的她都好,就是不要對她太好,否則,要她離開時怎能不柔腸寸斷?想到這里她的淚水骨碌碌滾下。
咬住唇,她委屈地說︰「對不起,它不听我的話,自己哭自己的,我管不著它,其實我已經沒有哭了,我在笑,真的,你看我在笑,眼楮笑、嘴也笑……」仰起臉,笑窩上掛著一行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