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嗎?這就是真真實實的童昕,這里是我的生活、我的環境、我要的平靜,听懂了嗎?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破壞我平靜、干擾我的生活,為什麼不讓我徹頭徹尾忘掉你這個人,為什麼不讓我又變回從前那個無憂的童昕?」
他沒說話,任由她捶打。
為什麼呢?他亦不懂,他沒勉強過哪個女人,為什麼偏偏要勉強她?因為她好欺侮,還是因為他喜歡她為他而妥協……
「回去好嗎?」
「你來錯了,這趟路沒有意義,我要的你給不起,你給的我不要,你不是會妥協的男人,而我……我有我的驕傲自恃,我有我的道德良知,如果跟你回去,我會連自己都看不起。」
「不要這樣,一定有個方法,一定有……」
「回去吧。不要再來煩我,我不要想起那一段,不要……你回去好不好……」
許久許久,哭聲漸歇,她讓他抱在胸前,傾听他的心跳。那個心跳不再平穩,取而代之的是紊亂,一如她慌亂的心。
「我讓你痛苦了嗎?」或者于優是對的,他該放手。
「是的、是的,我很痛苦!「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不該發展出來的新關系?」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搖搖頭,如果能躺在他心間,一動也不動,不想不思考,或者時間靜止、或者永恆在這刻出現,心就不會再苦了吧!
推開她,他的眼楮對上她。「我們出去走走,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能不說嗎?」她的眼中有著乞求。
「躲避不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搖搖頭,他回給她的是堅持。「帶我去看著你的生活、你的環境,讓我明白你想要怎樣的安靜。」而我……要怎樣才能提供這分安靜。
握住她的手,幫她把一堆整理好的菜放進冰箱,不經過她同意,他將她往外帶。
第七章
走進竹林.兩只攀木蜥蜴從一棵老芒果樹頂端爬下。蹲,她用手抓起其中一只的尾巴,看它的四肢在空中拼命晃蕩,找不到可攀的樹木,她覺得自己像它,被無情的他攫住,想逃逃不遠,想跑跑不了。
「蜥蜴的尾巴不是會斷掉嗎?你這樣抓它……」
「不是所有蜥蜴都能斷尾巴以求自保,至少攀木蜥蜴就不會。」如果能選擇,它會願意多一種本能保護自己,一如她,如果能夠,她願意斷心斷情求自保。
放開它,赤褐色的身子消失在腐葉下面。她放手、它自由,他呢?會放手嗎?他放了手,她的心會自由還是悵然若失?
嘆口氣,站起身面對他,沒有高跟鞋襯托,她只到他的下巴,想和他平視相當困難。
「說吧!大駕光臨有何指教。」激動過去,她恢復冷然。
「回去好嗎?」
淡淡四字揪得她的心一陣痛。
「回不去了,」她拿什麼身份回去?面對任何人她都會心虛啊!
「這個星期我過得糟糕透頂。」
「為什麼?面對總裁夫人有嚴重罪惡感?」不會吧!在之前,她為他安排過多少女伴的邀約,要她相信他們只是純吃飯聊天,像高中生一樣,看場電影就回家,這點她絕不相信。
「因為你不在。王秘書沒有一件事情能做得好。」
「在我之前,她已經跟了你兩年,若說是缺了交接步驟,我想最慢一個星期她也能上手。」再回去她怎對同事解釋她的無故離職?怎面對共度一夜春宵的上司?她喜歡簡單不喜歡復雜。
「她泡的咖啡很難喝。」
「泡咖啡不是秘書的主要工作。」他是在挑剔,一如當初他挑剔她。
「童昕,我不能和子柔離婚。」主動切人要題,他不想再兜圈子繞。
「我要求過你離婚?不記得了。」刻意說得雲淡風輕,但苦澀在心底最深處翻涌不歇。
「子柔得了癌癥,情況時好時差,沒有人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離開。」憂郁攀住他的五官,不撤離。
這個消息讓童昕震驚,他從未跟她提過妻子,以為他們像所有商業聯姻般,守著一個幸福婚姻的假象,各過各的生活,沒想到……
童昕不自覺地握住他的手,想壓平他眉頂的憂愁。
回視一眼,他牽起她的手,貼在頰邊。
「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她一年當中會有半年時間住在我家,我媽常說,我家是子柔母親的娘家,每次和丈夫一吵架,她就會帶著小子柔投奔到我家來。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起,她就愛黏我,照理講,她和阿翱的年紀接近,應該比較能玩在一起,可是相反的,他們一踫面就吵架,弄到最後她只肯跟在我這個仲裁者後面,誰也帶不走她。」說起童年往事,他僵硬的表情變得柔軟。
「我懂,小時候我也是這樣,黏得我哥哥想喊救命,不過他害怕我媽的掃把,不敢把我一個人扔下來。弄到最後,上了國小,我不會玩扮家家酒、編花環,倒是打彈珠、玩飛仔標的功力一流,沒有半個女同學喜歡我,我只能和男生稱兄道弟,成為名副其實的男人婆。」
「他們要是看到現在的你,鐵定會嚇一跳,男人婆成了婀娜多姿的嬌嬌女。」撩開覆在她臉頰上的短發,紅灩的唇又在吸引他采擷。
搖頭,她不認為自己嬌媚。
「十八歲的時候,她哭鬧著要嫁給我,不惜用絕食抗議,兩家長輩都疼她,舍不得她自虐,于是我們結婚,在我大學尚未畢業的時候。」
「你愛她嗎?」
「你說呢?我疼她寵她那麼多年,說不親不愛怎麼可能,何況她真是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女孩子,誰見了都要喜歡上她。」
咚一聲,她的心髒落到地心,任由岩漿燒烙,苦疼酸痛,但不能呼喊出聲。要求一個男人不愛自己的妻子,連天地都要不容許啊!
垂頭,不想讓他看見她的表情,可他不依,抬起她的下巴,拂去亂在額間的散發,審視她的心情。她在沮喪著,因為,她喜歡他?她在嫉妒子柔?那莫,他的勝算又要大上一些。
「童听,把頭發留長好嗎?我喜歡長發女孩。」他說。
因為鄒子柔有一頭長發,所以他喜歡上長發女孩?
輕嘆,她知道不管未來兩個人會不會再踫面,她都會為他留起一頭長發——因為他喜歡。
風揚起,吹得竹葉沙沙作響,轉開頭,她問︰「既然愛她.為什麼風流在外?為什麼不牢牢守著她,一刻不離?」等著人走了,再來談遺憾?
「風流是為著讓她安心。」
「不懂!」除非不愛,否則沒有女人會大方到請丈夫在外風流,以求心安。可是,他是她絕食換來的丈夫,說不愛卻又太牽強。
「阿翱教壞她,他說男人不發泄會憋死,子柔的身體不好,醫生不準我們親密,所以……」這種事,夠荒謬,可是就是真真實實發生在他身上。
「所以她要你在外面找女人?她真是太大真了。」她果然是真愛他,愛到不計較、不小心眼,只求他好。不過換個角度想,她不也是對他的感情太有把握,相信不管有多少女人圍繞他,他怎麼都不會變心移情,才會這樣放心。
「就說你會喜歡她。」
「這樣的女子很難讓人不愛。」
「懂了嗎?我不能和她離婚。」
「懂了。」看著他,想說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想說他不能自私地想保有鄒子柔的愛,卻又想對另一個女子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