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哽咽不成聲。淚水迅速泛濫成災過堤防、沖刷下白淨的臉蛋。
三年不見,一見面她就知道自己愛他如昔,她的愛沒被時間洪流淹沒、沒讓空間隱去。想念他溫暖的懷抱,想念他的笑語,想念他的專心疼愛……思念如狂潮席卷。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歡樂趣,離別苦,其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
「不要哭!這回我不會再被你的淚水收買,忘記你犯下多大的錯誤。仔細听,我要把你的罪狀一一數落出來。
第一、那天我們約好了不見不散。想想看——當我們和人有約,是不是應該早早上床養足精神才對,為什麼你偏偏要把時間花在寫信上?那些你明明可以親口對我說的,為什麼不對我說?然後把自己累得一塌糊涂,害自己撞上那輛小貨車,也害我等了一個又一個的早上,等出一個又一個的失望。第二、出車禍為什麼不馬上通知我?還編出謊言把我一腳踢入地獄里去,這三年我一層一層往上爬,怎麼都爬不出暗無天日的十八層地獄。
第三、你答應過寫出來的稿子要在我的出版社出版,為什麼跑到別家去出書?還沒結婚胳臂就往外彎,真嫁了我,會不會把我家的肥水都潑到別人家的田里?」他惡形惡狀地叨念個不停。
「賢也……」她楚楚可憐地制止了他一大串、一大串的數落。
「好啦!我不罵了,你自己想想知不知道錯在哪里了?」他走上前抽走她手上的畫冊。「這本畫冊太舊了,我又幫你帶了一本新作品。」
他遞上新的畫冊給她,里面仍是密密麻麻的畫像,不同的是他這回加上了色彩,彩色的優子在畫本上愉快地笑著,無憂也無慮。
「你畫我……好漂亮……」她喃語,視線瞬間被紙頁上用中文書寫的「我愛你」三個字收買了。
「這只是其中一本,這三年來不管有多忙,我都會在睡前畫一張你,溫習過你的眼楮、鼻子、嘴巴,把你的表情長相牢記過一遍後才能安穩入睡,我強勢地不讓你從我的記憶中消失,相對于我的痴情……優子你何等無情?!」
「痴情苦,你怎知道無情就不苦?告訴我,你今天為什麼來?」她幽幽問出。
「忘記你的承諾了?你說過有一天明美不要我了,我就可以來找你,上星期我已經和她正式解除婚約,你再也沒有借口推開我了。」
「可是……」她欲言又止。
「還有可是?」他挑起眉凶巴巴的怒瞪她。
「可是……我已經不是完整的我。」她咬著牙,一鼓作氣地把蓋在腳上的毛毯拉開,露出只剩下半截的丑陋殘肢。閉起眼楮,不敢看見他眼底的憐憫。
「有什麼不同嗎?我看不出來。」他雙手橫胸,歪著頭說。
「我殘廢了!」她難堪地說。
「就是這個原因讓你下定決心對我說謊?」他的表情嚴肅。
「岩井優子,我對你非常非常失望,你是不信任我,還是不信任我的愛情?一個沒有感情的未婚妻可以讓你離開我、一只受傷的腳可以讓你離開我,接下來是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阿貓阿狗,都可以讓你從我身邊逃走?你到底有沒有珍惜過我,在你心目中我究竟算什麼?隨手可棄的廢料?」
「你怎麼可以這樣指責我?我只是自慚形穢啊!一個完整的我已經配不上一個優秀的你,那麼一個殘障的優子要站在天秤的哪個角落,才能和你匹配?」
「傻蛋,誰說我們要站在天秤的兩端?我們是站在同一條陣線的兩個人啊!我們要相互扶持、相互疼惜的呀!難道今天受傷的人是我,你就會調過頭離我遠遠的?優子——你太看不起我的感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不想傷你。」
他嘆口氣,把傷心的她抱起來,走到床側,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承諾我,你以後不會了。」
「不會?」她納悶地看著他。「不會再從我身邊逃開、不會再把我當外人,把我摒除在你的痛苦之外。」
「你還要我?」她不敢確定。
「是!我要你,如果你因為自己少了一條腿而自卑,那麼把我的算進去,這三條腿是我們兩人共用的,用除法算一算,我們各擁有一點五條腿,誰也不比誰多,懂不懂?以後不可以再為這種事鑽牛角尖。」
「懂了。」
「好!那麼我要開始審問你了。被告岩井優子仔細听好——你有沒有天天在星空下準時接收我說的‘優子,我還是在這里愛你’?」
「有。」她乖乖地回答。
「你有沒有對那個條件比我好的王子說,你已經有一個深愛你的丈夫在等待你?有沒有拿出你的戒指給他看?」
「有。」
「那個愛管人的叔公有沒有幫你找來籮筐的丈夫人選?」
「沒有。」她搖搖頭,臉上不自覺地浮上睽違已久的笑容。
「很好!我再問你最後一句——我們以後可不可以一起看星星、一起吹海風、一起畫圖背詩、一起生兩個寶寶、一起到台灣蜜月旅行、一起……天!我有好多好多要和你一起做的。」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她拚命點頭。
然後他俯來,吻住那張張闔闔忙個不停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