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世間真有「緣份」,我們一定還會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見面,到時你若再無牽掛、若仍愛我如昔……我們再來延續這段未竟的緣分好嗎?
天要亮了,我要換上你最喜歡的那套隻果綠的洋裝,放下我又直又長的頭發,涂上淡淡口紅、粉底,我將為你裝扮我自己,把最美的自己送進你記憶深處的篋子里。
岩井優子賢也把信紙緊緊壓在胸臆間,嚎啕大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啊……他的心、他的情、他的愛在瞬息間分崩瓦解……
餅了這一次,他再也不傷心哭泣了。因為,他的心在這個期待落空的早晨死亡了。
第九章
坐在通往四國的輪船上,望著遙遠的天際,幾只海鳥不時撲入水中叼起掙扎的小魚。賢也的筆沙沙畫過,幾個勾勒,優子帶笑的臉龐生動地躍然紙上。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你說——當有一天明美不再要我,我就可以來找你,現在,我來了,搭著我們曾搭過的火車、輪船,一步步朝你最愛的故鄉前進,你有沒有守好你的心等著我?
三年了,好長的一千多個日子,明美終于在他的堅持下讓了步。
上星期他們見面為對方解除束縛,那一次,他們沒有爭執、沒有責怒,平平和和地談了彼此的想法。
她說︰「賢也,我們不再有機會回到初識那一段、不能再重溫那段幸福了嗎?」
他說︰「那段日子里我從不曾幸福過,我只有追逐的快感,你像獵物,我使盡力氣把你囚人牢中……」
她問︰「到手了,就不再珍惜?」
他答︰「我很抱歉,很久以前我以為那種求偶行為就是愛情。後來認識了優子,我才明白真正的愛情不需要手段方法,不用費心張網捕獵,很自然的感情就會在兩人心中醞釀發酵,想阻撓——沒辦法,想扼殺——無能為力,想漠視——好難好難。」
「我一直以為她死了,愛情就會跟著死亡。等了那麼多年,努力了那麼多年,我听了優子小姐的勸,丟掉我的‘強勢’,不再要求你‘將就’,試圖改變我的‘價值觀’,我珍惜她還給我的幸福,可是……你永遠看不見我,我想問題並不在我身上,是不是?」
「是的,問題出在我。」他承認,因為他的心在優子身上再也拿不回來了,一個沒有心的男人如何去愛一個努力的女人?
「我是壞女人嗎?我一點都不可愛、一點都不值得你愛嗎?」
「不,你是好女人,但是我愛她,終其一生無止無盡的愛讓我再分不出心思去愛別人。」「所以,我沒有錯,沒有輸掉我的感情,我只是沒踫對人,是嗎?」
「對!你從沒輸過,從沒做錯過。」
「如果,我再繼續努力,會不會有一天情況就變得不一樣了?」
「我想不會。」他誠實回答。
「我不是個有耐心的女人,也許,現在放手會是個好時機……」她輕聲嘆息。
「賢也,有個好男人對我說,假若我有勇氣試試我們合不合適,他願意配合我。你想我是不是該試試看,畢竟,我已經不年輕,再緊抓住不愛我的男人似乎缺乏理智。說不定,這回我會踫對人,會架構起真正屬于我的愛情。」說這話時,她沒有哭泣,只有淡淡的釋然。
然後,他給了她祝福,結束糾纏了八年的婚約。
他松口氣,覺得自己的心被釋放了、自由了,原來他用來囚禁她的牢籠同時也禁錮了他自己。
對兩個不相屬的人,婚姻真的是不見天日的苦牢啊!走下船,賢也深吸一口濕咸的海風。
這里的一景一物在他的心底仍然清晰,他記得在東邊的那條小路上,他和優子被她國中同學圍住,造就了一對佳偶。
現在那個叫太郎的暗戀者不知道有沒有小孩了?小孩子——他和優子計劃要有兩個小孩的,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的像他、女的像她……
走過防波堤,他和優子騎著單車來過這里,優子的長發隨風飄揚,昭和草的種子也隨著風去尋找生命的落腳處,他們邊吹風邊聊天,聊杰克的小偷行為、聊童年趣事……那一天,他第一次抱她……
走過屋島——一個供奉菩薩的神廟,他看見解人危厄的心慈菩薩,他的優子也是個仁慈女人……現在,她在天上不知道是不是也成了神佛……
走入他印象最深刻的房子,那是他借住了六個晚上的房子——岩井家。院里的花朵依然鮮艷,蔬菜依然茂盛,那兩把躺椅和小茶幾還是躺在原處,不知道後院的雞是不是還盡職地天天下蛋?
他敲了一會兒門,沒多久一個年輕男子出來應門。
「你是岩井優太?」話就這麼奪口而出。
「我認識你嗎?你是……」他臉上寫滿疑問。
「對不起,我是伊藤賢也,以前我常听優子談起你,所以初見面我就猜出你是優太。」他熱絡地拍拍他的肩膀。
「談我?」他挑眉問。
「是!談你的優秀、你的博士夢、你的志向……我幾乎認識你一輩子了,知道嗎?優子為什麼不嫌麻煩的留了一頭及腰長發?因為你告訴她,你好喜歡她的長發,要她一直留著,她答應你了,重承諾的她從此就一直沒去動那頭長發。」有人可以和他談優子,他便嘮嘮叨叨地直說個不停。
「是嗎?我不知道這件事。你今天來有事嗎?」優太眼底的警戒神色稍稍褪去。
「三年前我和優子有個約定,我做到了,所以照約定前來找她。」他簡單解釋道。
「現在任何約定對她都不重要了。」他冷冷地拒絕。
「不!這個約定對我們兩個都非常重要。請你帶我到她的墓前好嗎?」他頓了一下,回道︰「請隨我來。」便領著賢也往外走。
他們並肩走在小路上,這條路他曾和優子來來回回走過好幾次,今日舊地重游,卻人事已非。
「願意告訴我你們之間的約定嗎?」優太出言打破沉默。
「我們約定好,如果我的未婚妻不要我了,就可以回來找她,她會在這里一直、一直等我。」想起優子,他臉龐浮上溫柔的笑容。
「她不要你了?為什麼?」
「三年的時間可以證實很多事,也可以讓人放棄很多事。這三年,她清楚明白就算優子不在,我的心也不會再回到她身上。聰明如她選擇了放棄、選擇了走另一條路。上星期我們正式辦理退婚。」
「你辦退婚跟我姐姐有什麼關系?」
「我來履行承諾。我和優子在三年前結婚了,當時因為害怕傷害明美,優子一直不願意公布我們的關系,現在我要光明正大帶我的妻子回家。」
「我姐姐結婚了?」優太懷疑地看著他。
「瞞著你們我很抱歉,但她的確已經嫁給我,這是我們的婚戒。」他揚揚手上的戒指。
這個戒指他看過,優子姐手上也有一個款式一模一樣的。「那又如何?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有!你和新一是我永遠的弟弟,而你們的父母也是我永遠的父母,我會奉養他們到終老。」
「我的父母有我們兩個兒子盡心,不需要你這個外人的假心意。」他眼帶敵意。
賢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不是為了自己,我是要為優子盡心,優子想做卻來不及做的事,我要一一為她辦到。」
「等你找到新的對象結婚後,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不會再結婚了,我這輩子唯一的妻子就是你的姐姐,不會再出現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