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每聲拒絕都將她的心切割出縫補不起的裂痕。
「我們還能在一起畫圖背詩嗎?」
「不能。但是我會牢記我們一起看星星、一起吹海風、一起畫圖背詩的情景,我會牢牢記住我們討論過要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的事,我會牢牢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個笑話,我會戴著你給我的戒指……」
「但是,你就是不肯留在我身邊?」
「對!因為我是一個重承諾的人,我答應明美小姐把你還給她了。」
「我不是東西,不是你們開會討論決定我該歸誰就該歸誰!」
「我知道這對你太委屈,但是我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就算我們不再在一起,我和她也不會有結果。」
「那麼——我會在這里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她不再要你時,你就回來找我。岩井優子向伊藤賢也承諾,她這輩子都不會變心,都會專心地守在這里等你。」
「固執!」他氣得轉過身背對她。
她從背後抱住他,環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輕聲嘆息。
「如果我的固執可以挽回一個遺憾,我樂意固執。」
他嘆氣,轉過身重新抱住她。「告訴我,我要怎麼對待一個固執如你、又愛我如你的女孩?」
「想我、愛我,每天在睡覺前對著滿天星辰說——優子,我還是在這里愛你。我會收到你的思念。」
「你也會天天這樣復習我的愛嗎?」
「我會!」
「會不會有一天,一個條件比我更好、比我更溫柔、比我更愛你的男子在你身邊出現,你就忘記我在這邊愛你?」
「一個灰姑娘只會分配到一個王子,老天爺不會對她太優渥的。」
「我是說假設、如果、比方。」
「我就會跟他說——請你再去找一個條件比我更好、比我更溫柔、比我更愛你的女孩來愛,因為,我這個灰姑娘必須在她的城堡里等待她的王子,接著我會亮亮我的鑽石戒指說,你看,這是深愛我的丈夫給我的。」
「會不會一個不小心,你就忘記我長什麼樣子了?」他再問。
「不會,因為我有一抽屜你的照片,我會把它們天天拿出來溫習,直到心版上密密麻麻的刻滿你的影像為止。」
「會不會有一天,你那個愛管人的叔公跑到大阪來,天天在你耳邊叨念——xx表妹嫁了、xx表弟有三個小孩了……你怎麼還不結婚?然後你就妥協,隨便找個人嫁掉?」
「不會!我會告訴叔公,如果我隨便嫁掉了,就等不到那個準備好要疼愛我一輩子的男人了。」
「會不會有一天,我來找你卻發現,你已經放棄等待,離開這里到一個我再也找不到你的地方去藏起來?」他有一籮筐一籮筐的問題和一顆安不下的心。
「不會!因為我是一個遵守承諾的女人。唉……你為什麼有這麼多的不放心呢?是因為我的愛不值得你相信嗎?」
「不是!是因為你不在我身邊,我的心就會慌亂得不敢確定任何事。」
「放心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躲在這里和這里。」她指指他的頭和他的心。
她收緊雙臂抱住他,偷偷地在心底告訴他——你不在,我的心也會慌、也會亂啊!我能憑藉的只有「信任」兩個字,專心信任!不容自己去猜測。
「明天,我會去公司遞辭呈。我要光明正大的走,一如我光明正大的來。」她說。
「所以,我明天還可以再看到你?」
「對!以上司和屬下的身份。」
「我可以有最後一個請求嗎?」他希冀著她的答案。
「說說看?」
「陪我再看一次晨曦。」
「好,我要再吃一次你的培根煎蛋。」
「沒問題!我還會在你的辦公桌,放上一束大大的太陽花。」
「我們這算約定好了?」她伸出小指勾住他的。
「對!不見不散!」他一瞬不瞬地看住她,要學她把她的身形影像牢刻在心版。
他再次嘆息,往後陪他的只有朝霞和暮雲。
換上最美麗的隻果綠洋裝,優子把她的照片和連夜趕寫的情書,放進新買的音樂盒里,木制音樂盒的外面雕著大大小小的太陽花,一朵一朵生命力盎然的太陽花象征著她的愛情永不褪色!騎上摩托車,她對著後照鏡拍拍蒼白的臉色,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
不能哭、不能讓他操心、不能教他再有一絲絲猶豫,那天的事情她是無能為力再經歷一遍了。
看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再不能欺騙自己明美不愛他。不愛他,她怎會心甘情願為他死?不愛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女子怎會顧不得形象,演出潑婦罵街的丑態?不愛他,她為什麼要放段對他乞討婚姻?
她有強烈的道德感,不能在愛情蒙上陰影後,還坦然地和他長相廝守,那種不計代價、不顧後果的求愛行為,她真的做不來。
人生有這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也就足夠了,多少人終其一生都踫不到一個這樣至情至性的偉岸男兒,上天已經厚待她了,再要求已屬貪心。
發動車子,在微弱的街燈中前行,太陽馬上要覺醒,動作要加緊,她的情人在晨曦中等著她。她不覺催加油門……
轉彎處,一輛疾速行駛的貨車,閃避不及迎面而來的優子……撞擊聲響起時,優子也失去了意識。
她失約了,從昏暗月色中等到晨曦漸醒,初醒的太陽在時鐘指針走過一格又一格後發出耀朋的光芒,桌上的九十九朵太陽花不解事地綻放嬌妍。
賢也的期待被光陰巨輪壓成碎片,他的心煎熬出苦澀湯汁。
好!她不來,他去!她不守約、他也可以背信!誰要跳樓誰要自殺,全與他不相干,他不在意、也不關心了。
這一回,他要自私,為自己的感情自私、為自己的愛自私,就算會因此下十八層地獄,他也不在乎了。
不顧剛打卡上班員工的訝異眼光,他抱住花束往外沖去,直奔優子的小套房。
他按了一下電鈴,沒人應門,第二下、第三下……第五十下。
她逃走了?為了那顆該死的良心,把他的愛情視若無睹?他在她的心目中甚至比不上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明美?他好懊惱,早知道不該信她,不該接受她的爛提議,應該硬將她留下,剩下的問題以後再說。
她曾說過——舉凡發生在陽光下的事都能被解決,那麼他和明美之間是能好好結束的不是嗎?為什麼他不要堅持下去?為什麼要被明美激狂的舉動嚇止了他的計劃?
他打手機找來鎖匠,打開優子的房門。
一入門他就知道他猜錯了。
優子昨天換下洗淨的衣服還掛在浴室里晾干,喝了半壺的花茶放置在小茶幾上面,盥洗用具、保養用品整整齊齊地擺著,還有他送給她、她最心愛的畫冊仍然乖乖地躺在書桌上。懸了半天的心在看見她房里的擺設時,安然放下了。
或者她只是出去一下下,馬上就會回來,她有可能上超市買食物、有可能出去逛逛街……總之她會回來。
有了這層認知,他松弛了緊繃的心情,坐在沙發上,心底盤算著怎麼對返家後的優子說出他的反悔。
他展開第二次等待。翻翻她架上的書籍、看看電視、拿出白紙畫上幾張優子的素描。中午到了,他翻出優子準備的速食面沖泡,然後睡個午覺。
他要擬定計劃、養好精神面對優子頑強的「固執」。這次他要用盡全力,說服優子留下來和他一起對抗明美的「不甘心」。
他整整在優子的套房內等了七天,但是他不以為自己的期待「已經」落空,他告訴自己,優子出去旅行了——在做出那麼重大的決定後,她真的需要拉開時間、空間,讓自己好好沉澱紊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