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弄張親戚通行證就能打扮成水水的妖嬈模樣,坐在電腦前用一分鐘一個字的龜爬速度打字,閑來無事就噴香水,讓香味薰過十里後再反撲回來,危害我過敏的鼻孔。」
惠子惡言惡行地影射行政部的大美女中野小姐。
「所以,少年家,投胎時眼楮要睜大,老人家說得對——落土八字命,看清楚、算準時辰才下來。如此一來,往後八十年不但能少吃苦、少奮斗,還可以釣個資優金主。」講到中野小姐,利奈也有滿懷不滿。
同樣領一份薪水,人家的工作是補妝、看八卦雜志和閑聊天,她們則要被一堆永遠審不完、校不完的稿件壓得腰彎背駝,近視進化成老花。
「沒辦法啊!人家是餃金戴玉的‘真命公主’,不像我們是‘真命牛馬’、‘真命奴才’,不認命要怎麼辦?」朝子加了兩句。
其實這種尸位素餐的人物在公司里並不算少數。
這里有太多田中經理在位期間引聘進來的「心月復人士」,他們光支薪不做事,當其他人頂著大太陽從外面接洽事務回公司時,看到那些特權分子才姍姍來遲地坐在位置上吃早餐、喝咖啡,難免心生不平。
每回撞見這種情形,優子只好告訴自己,要把吃苦當做進補,對不平視若無睹。
「可是叫我什麼都不做,就放棄晉升機會實在很不甘心。」惠子說。
「你有什麼打算?」朝子湊上前問。
「直接找董事長談,告訴他我們編輯部在總編的領導下,工作績效日日提升……」惠子說得慷慨激昂。
「然後把企畫部、行政部、會計部貶個一文不值,讓他明白我們有多認真、多特殊。」朝子立刻接口。
「是——真是好主意,等到董事長正式擢升企畫部主任當經理後,再把你們一番話轉告給他,讓他明白我們的‘特殊’。說不定他一個火大,馬上舉兵消滅我們編輯部,大量啟用新血,把我們這幾只老鳥趕到海邊去欣賞夕陽,從此我們無事一身輕,再也沒機會抱怨工作量太多。」利奈冷冷地澆熄惠子的滿腔熱情。
「優子,你怎麼說?」惠子拉出自始至終都不說話的她。
「靜觀其變吧!」
「優子你好自私,一點都不關心我們出版社就要變天了。」惠子不滿地嘟嚷著。
優子好笑地拍拍惠子肩膀。「怕變天就把雨傘先準備好。」低下頭,她又埋進成堆的工作中。
「你的意思是不管了?」惠子叉著腰問。
「我的意思是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她沒抬頭,手指在鍵盤上飛快跳躍。
「利奈,你呢?」惠子叉著腰,走到她身邊。
「優子不加入,我也要退出!何況誰要走後路、誰要跑捷徑,都和我們無關,因為上司的心態不是我們能提早預知的。其次,就算那四分之一的機會真會憑空落下,我也要放棄,我自認沒那個本事在上司下屬間扮演好一個橋梁,說不定,弄個不好造出‘斷橋事件’,摔得人仰馬翻,就太對不起你們了。
所以,我說不說什麼話沒那麼重要。我現在只關心手邊還有五本稿沒校好,總編已經訂好出版日期,最慢星期四前要送到輸出中心制網片。」
事實上,她從沒有要蹬渾水的意思,她正好搭著優子的台階一起走下。她眼楮盯著電腦螢幕,在眼前認真工作比預設未來來得重要。
「朝子你呢?」听見有人點名到自己,她看看優子再轉頭看看利奈,最後也對惠子搖搖頭。
.「噢!你們這群沒理想、沒抱負的無為女人,氣死我了!」四票跑了三票,惠子泄氣地癱在桌上。
「我又沒有要什麼理想抱負,我只不過想有個工作;將來找個好老公嫁了……」朝子小小聲地對惠子吐了吐舌頭。
隨著田中經理退休的日期逼近,整個出版社內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臆測下一個管事的帶頭者會是誰?低迷的氣壓籠罩在辦公室里,壓得人煩躁不安。
半個月後,新的人事命令下來,田中經理退休後的空缺,由空降部隊——伊藤賢也擔任。
這個消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尤其是企畫部,直罵田中經理收了公司的退休金,還要拿走他們的退休金。
臉色慘白的企畫主任更是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最後尷尬地說︰「伊藤先生是董事長的二公子,這位置由他來坐最合適不過了。」
小小的編輯室里,幸災樂禍的耳語不斷,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地討論企畫主任漲成豬肝色的肥臉。
「優子真有你的,好個以不變制萬變,這回他們企畫部虧大了。」惠子興致勃勃地說。
「別這麼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未來的事誰知道。」優子淡淡答道。
「什麼叫塞翁什麼的?」惠子念的是日本文學系,常被讀中文學系的優子講出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那是一句中國的成語,意思是丟了馬不見得是壞事,找回了馬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同是中文系畢業的主編美惠代替優子回答。
「你的意思是,倒霉不見得就是倒霉,好運也不見得是好運?我懂了,我們現在也別樂的太早,說不定明天就要換我們哭喪著臉了。」惠子當場把她的話做一番實地應用。
「這個空降部隊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會不會把我們整的慘兮兮?」利奈又開始憂心忡忡。
「有可能,他是‘親屬幫’的人。這下子我們要繼續扮演灰姑娘,中野小姐繼續在她的臉上涂顏料、當公主,最好的情況是照舊,最壞的狀況則是換掉我們,來一批新的親戚員工,以壯大‘親屬幫’聲勢。」
「別那麼悲觀嘛!說不定來的是個發紅包的聖誕老公公,一上任就給我們加薪,也說不定是個超級大帥哥,一來就把我們迷得神魂顛倒。」朝子無可救藥的浪漫。
「說不定是個禿頭、粗桶腰的老色鬼,想要在這里采鮮花,看著看著就把你這棵女敕草給吞進肚子里啦!」
利奈白她一眼。
「不管他是大帥哥還是老色鬼,人家都是堂堂董事長的二公子,跟我們這群卑微的小職員身份不同、立足點不同,連地平線也站不同條,將來呀!別的可以不學,這打躬作揖、拍馬屁的逢迎功夫,可不能不學。」
惠子長嘆一口氣,略顯福態的身體往後一靠,辦公椅往下沉了一沉。
「這家族到底還有多少姻親、血親吶,弄到最後,會不會全是他們自家人,而我們這些外來分子全要集體消失?」利奈也跟著哀嘆,想到昨天沒事還跑去得罪中野小姐,心情就更加不悅了。
「擔心這些都言之過早,倒不如擔心手上還沒審完的稿件,今天鐵定又要加班了,大家加加油吧!」主編美惠提起精神,沖了壺花茶,幫每個人倒了一杯。
「噢!又要目送別人歡樂下班……」朝子不滿地大叫一聲。
「放心啦!至少還有我們這三個倒霉鬼陪你。」惠子有氣無力地說。
「我們來討論晚上要吃哪一家的便當。」美惠說。
「還有哪一家,除了龍太便當誰還肯幫我們外送?我要雞腿飯,看看多吃一點生長激素,該大的地方會不會長大一點點。」利奈拿起稿件認命地說。
「我要炸豬排。」惠子說。
「你不是要減肥嗎?還吃炸的,不如跟我一起吃烤魚飯,至少不會長痘痘。」朝子拿出貼身小鏡子,照照昨天那顆新冒的小痘子有沒有消下去了。
「不要選在這個節骨眼惹我。」她抬起頭瞪了朝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