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勖愷迎上前,打開門,卻迎進一室光燦。
迎著光,勖愷眯起眼,只見一個鶴發老人,拄著杖緩緩走近紫兒床邊。他拿起一株小小的植物放在她枕邊,輕輕拍她的額頭……
「紫苑花兒快醒來吧!你盼了三世的情緣,難道要在這時候放棄?欠恩恩已還,欠淚淚已償……」
「老人家,你在說什麼,我怎一句都听不懂?」勖愷趨上前問。
「人間情愛誰人能懂?愛恨情痴不過轉眼成空,只怨世間人總痴迷,總不悟透,擔了心、放不下、舍不得……」
「情愛痴迷是愚蠢、是轉眼成空,但沒情、沒愛、沒恩義,人世又有什麼值得留戀、記取?」勖愷出言反駁。
「勖潁童子你變了,看來三世的歷練,紫苑花兒真改造了你。」
勖潁童子?紫苑花兒?三世歷練?不明白他話中意,但隱隱約約知道這些事和自己切身相關。
「我期待你們再返紅顏洞,到時會是怎樣光景?」老人拂著白髯笑顏逐開。
「紅顏洞在哪里?」他很好奇,從未听過這個地名,意識中卻覺得熟識。
「在薄命林里。」
「薄命林?好淒涼的的名字……」
老人笑而不答。
「紫兒會再醒來嗎?」他凝眉問。
「你想她醒來嗎?」老人莫測高深地看著他。
「當然想!我想她醒來、想她再恢復以前的模樣、想她幸福快樂。」那是他最、最衷心的希望呵!
「你的家仇、親恨放下了嗎?」老人輕輕一問,問得他的心陡然沉重。
「我……」
「放不下,喚醒她又有何用?她醒來只不過是多一場折磨。」老人笑笑,自懷中拿出一個古樸的檀木盒。「等你想通了、心澄靜了,和紫兒一起打開它吧!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
他的話太難解,勖愷嘆氣,低下頭把盒子放在手中賞玩,不知道這樣一個沒有蓋的盒子要如何打開?用斧頭劈?用內力震碎?他苦笑……再抬頭,老人的身影已然消逝,若不是他手上的木盒,若不是紫兒枕邊的小植物,他會以為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推開窗,讓冬日難得一見的陽光射進屋內……
☆☆☆
是夜,勖愷坐在紫兒身前,一如往常般竊竊私語。
「第七天了,你還想睡多久?知道不知道,你這一睡讓所有的大夫都束手無策?知不知道你讓學愷對自己的醫術起了懷疑?我听了勸,有了耐心……我安安靜靜、不吵不鬧,可是你還是日復一日睡著,我要怎麼呼喚才能喚醒你?」他把床頭的小花拿到她身前。
「你看,那位老人家拿來的小植物,不但沒有枯萎,還活得欣欣向榮,昨日甚至都開出花兒了,你是不是該學學它,努力讓自己活下來?」
他不明白,為什麼止住了血、傷也收了口,她還不肯醒來?更不明白,為什麼多日昏睡,紫兒除了藥,沒有吃進任何一點食物,她的臉色卻一日比一日紅潤?
是她的氣色,讓他對她恢復了信心,是她始終柔女敕有彈性的肌膚,讓他相信,她會活下來,只不過……她為什麼不醒呢?
「你是在等我說一句不再報仇嗎?你是在等我說一聲原諒你的阿瑪嗎?其實,早在你替我挨了那一刀之後,我就喪失了報仇的資格,只不過你要親口听我說上這一句,未免太強人所難,死的人是我父母親,冤的是我最摯愛的雙親,要我不報仇已是困難,要我諒解……」他再說不下去,握住她的手,頂在下巴處,好難……
「紫兒,我真的很為難,那一天,我第一次在和平寺看到你,就不能自己地喜歡上你,那時,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你愛上我、一定要和你廝守終生。沒料到聖旨一下,我的婚事就被這麼決定了。我對那個語歆格格的恨有多深,對你的愛就有多濃,我恨‘她’想當我的妻子,恨‘她’搶走了原該屬于你的位置,但是……為了報仇我還是娶了‘她’。那時,我想過,要是我休了她,讓端康王爺蒙羞,或是把她拘禁在將軍府,讓她生不如死,不也是一種報復?我心甘情願犧牲下半生來復仇……但……我總在夜深人靜的無人時刻想起你,想起你的笑、你的淚,想得心酸……想得後悔……」
紫兒模模糊糊醒了,她奮力想睜開雙眼,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
「你一定不知道,當我看到你出現在梅園時,有多震撼!那股激動在我想清楚你竟是仇人之女後,化成無可言喻的憤怒,我恨老天竟是這樣安排我們兩人,我恨老天不讓我們的感情獲得善終,我好恨、好恨……」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但當你被關進柴房受了風寒,我再也欺騙不了自己的感覺,愛你!我對不起父母,恨你……我做不到!紫兒,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我左右為難呀!反正不管結果如何,這輩子我的心再不得安寧……」
他叨叨說個不停,這些日子的呼喚雖喚不回她的意識,卻喚醒了他的愛、他的情、他真正的知覺,只是……還來得及嗎?
門開啟,學愷走進。
「大哥,皇帝差劉公公來,說是有要事相商,要你到宮里一趟。」
「幫我回了,說我沒辦法去。」
「大哥,你想皇上召見,會不會是關于大嫂的病?因為,听劉公公說,連端康王爺也被召入宮中。」
「你的意思是……」
「可不可能,皇上知道有什麼能人神醫,或是珍稀藥材……」學愷還沒把話說齊,鄧愷就提著氣奪門而出。
「大哥……」學愷搖頭一笑,喚了小容進來照應,也隨著勖愷走出門去。
☆☆☆
紫兒听見了他說的每一句話,不禁淚落枕畔。
她從沒有想過要讓他左右為難,從沒想過要讓他一生難安啊!她只是單純地想愛他、想和他廝守,誰知橫阻在他們兩人當中的竟是這樣一場不可能。
睜起眼楮,她無言地望著床邊的小花,這是他為她插上的花兒嗎?花兒易凋、人易老,說情說愛都是難,愛人難……相守更難……
坐起身,她輕喚小容。
「夫人,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告訴……」
「等一等,小容。」紫語喚住了她的腳步。
小容猛地轉身。「夫人,你……是不是餓了?我馬上去廚房拿東西來。」她心大喜,待會兒將軍大人回來一定會好高興。
「小容,請你幫我準備紙筆,我想寫信回王爺府。」她的輕愁和小容的狂喜恰成對比。
「夫人,你在擔心王爺和夫人會操心嗎?放心啦!他們天天都會過來,說不定待會兒將軍大人從宮里回來,他們也會隨著」同來。」小容的笑容,一刻都舍不得從臉上離去。
「請你幫我準備紙筆。」她軟聲哀求。
「好、好吧!」小容滿臉狐疑,轉過身到桌旁取來紙筆,研好墨,再去扶來紫語。
她拿起筆,想了好久,卻不成字句……
流了淚,傷了心……想到勖愷,淚如雨下……想了好久,落筆成書的,竟只是「對不起」三個字。
是啊!除了對不起,她還能說什麼?說她不該介入他的生活、他的感情,說她不該用那一刀強迫他放棄復仇,說端康家害他成了孤兒……但,說這些又有何用?能改變那些早已成為事實的過往嗎?不能啊!
她虧欠他太多,就算用盡生命也還不清、還不盡……她能做的只有離開了……還他自由、讓他不再為了愛她左右為難……還他平靜,教他不再因為看著自己而回憶起那段不堪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