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欣賞到深愛,這段過程是不知不覺的,他不知不覺地愛上她、不知不覺的為她心痛,也不知不覺的把她掛在心上,他愛上紫兒了,千真萬確地愛上她,愛上和她一起聊天時的心靈契合,愛上和她獨處時的寧靜幸福,他愛上她了!
可是……在愛情背後,他是朱家少爺,她是朱家的啞巴婢女,這兩個不同身份的人,是怎麼也站不到同一個天秤上去談論愛情,扣除掉族中長老的偏見外,他還要克服潛藏在自己心底的優越感,也許剝除這層驕傲後,他才能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愛情。
他好想好想告訴她,這些天來他有多擔憂她的身子,這些日子的寢食難安是為了見不著她的人……但,這些話怎能出口,一出口就成了諾言,他還沒準備好擔負起她的未來……
再多給他一些時間,再一些些就行了,讓他把自己的思緒整理好,他會回來面對她,告訴她,他的承諾、他的心……
于是,千言萬語成了一個深長的喟嘆,俯下頭,他吻上她淚痕斑斑的小臉。吮著她的淚,濕濕咸咸的,那是她的心情——酸酸澀澀……
他尋到了她的唇,她的唇一如記憶中那般甜美……他輕輕地在她的朱唇上描繪,像最心細的工筆畫師父,一筆筆描繪出他的心情,他的舌頭溫柔地進入她的檀口中,在她的齒頰間留下心悸的喜悅……
終于,他放開了她,紫兒重新窩回她最喜歡的胸口,那是帶給她無比安全感的溫暖窩巢。什麼都不要想,貼在他的胸口,不管他是否愛自己,不管他是否只是要尋求替代品的安慰,不管這份幸福是否純屬虛假,只要能在他胸膛前細數那醉人的心跳,她的心就會被甜甜的幸福給漲滿。
「紫兒,等我回來……」他低沉穩健的聲音撫平了她心中所有的委屈。
盡避迷惑于他多變的態度;盡避不解于他異常的親昵,她仍點頭允了他的要求。是的,她會等他回來,在這個房間里安安靜靜地等他回來。
第七章
紫兒開始出現孕吐的情形,尤其是清晨吐得特別厲害,常常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弄得她整個人病偏憾的。
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再過不了多久她的情況就會落入眾人眼中,再也瞞騙不了任何人,她必須在那之前離去。
紫兒不想利用孩子步上青雲,更不想少爺為她多擔上一分責任,愛一個人就是要給他幸福,而非給他難堪啊!
紫兒很清楚,娶了她這樣一個女子,少爺將遭人嘲笑非議,她怎願讓自己成為他的沉重負擔?
她寧願逃得遠遠,在天涯交接處想他、愛他……
只不過,她答應少爺等他回來,所以,她還留在這邊等著。
扳扳手指,十天,再過十天少爺就會回來,她想再見他一面,把他的影像牢牢地刻在記憶深處,然後帶著對他的愛遠走高飛……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把剛做好的披風再次展開,細細觀賞,那黑色緞面上的金色蒼鷹是她連夜趕繡出來的,一針一線都是她的心、她的情,隨著這件披風,她的愛將長伴在他身邊……
折起新裁好的披風,紫兒取出紙筆,研好濃墨,蘸滿了墨汁的毛筆久久不落,未得書成,淚先流啊……
懊寫什麼?寫她的情真意濃、她的情何以堪?寫她訴不盡的痴狂愛戀或不悔相思?人生自古別離苦,惜別、惜別,再珍惜仍無法免去一別,離愁別緒佔滿了她的心,止不住的紅淚浸濕羅裙……
傍勖棠︰
握手河橋柳似金,蜂須輕惹百花心,蕙風蘭思寄清琴。
意滿便同春水滿,情深還似酒杯深,楚煙湘月兩沉沉。
煙雨晚晴天,零落花無語。難話此時心,梁雁雙來去。
琴韻對薰風,有恨和情撫。腸斷斷弦頻,淚滴黃金縷。
紫兒
最後,她書得兩闋詞,前一首點出她對他的真情愛戀,後一首寫出了歡聚難再,情到濃時斷腸處,腸斷弦亦斷。
收了筆墨,倚過欄桿,明月依舊……
☆☆☆
「紫兒姐姐,裱畫師父把你的畫送來了。」小容踩著小碎步自外面奔入,人未到,聲先至。
和芳兒、翡翠、含笑在房里做針線的紫兒,抬起頭,揚起一朵微笑。
畫拿進來了,紫兒在眾人期盼的眼光中把畫打開,仔細地尋找畫中瑕疵。
「你畫的是自己!好像哦!紫兒姐姐也幫我畫一張像,好不好?」芳兒甜聲要求,拉住紫兒的衣袖不肯放。
「我也要、我也要!你也要幫我畫一張,不然太不公平了!」小容也連聲嚷嚷。
紫兒點點頭,收拾起桌上針線,回房取來丹青,攤開宣紙。
「先畫我!」芳兒站到圓桌前。「你們說我該擺什麼姿勢?坐著刺繡,還是站著賞花?」她一會兒把手擺在下頷處,一會兒雙手交放在身後,連試了好幾個動作。
「我看你最好雙手擦腰,做個潑婦罵街相,紫兒姐姐畫起來一定會最傳神。」小容跟著笑鬧起來。
「你才潑婦罵街呢!不過……」芳兒偷眼往門外瞧瞧,關上門,接著放低聲量說,「繡鳳閣里那個才叫作潑婦罵街,有一次我打那里經過,老遠就听到她在罵丫頭。好恐怖哦!誰服侍到她誰倒霉。」
「那是她自己帶來的人,你們別去管。」翡翠出聲警告。
「誰管她,只要她不要犯到咱們頭上,誰有閑工夫理!上回少爺已經明白交代過,她要人伺候就自己帶人進來,咱們朱府的人不準她動!」那一次的勝利讓小容到今天還津津樂道。
「少爺和老爺到京城去了,這段時間里我們要小心一點,別再讓她抓到把柄掀風濤。」含笑細聲提醒。
「知道了!」翡翠回答。
「上回我听叔端說,芙蓉夫人本是青樓歌妓,是老爺見她貌美,幫她贖身娶為小妾,我看這個媚兒小姐,根本不是她的佷女,說不定她也是青樓妓女,夫人看嫣兒小姐嫁給姑爺,趕忙找來一個墊底,好鞏固她在朱家的身份地位。」小客把她听到的小道消息告訴大家。
「好怪哦,叔端這種事都不會跟我們講,獨獨對小容說,你們說她和那個帥哥哥叔端有沒有什麼‘特殊交情’啊?」芳兒取笑她,誰都知道叔端和小容早是郎有情、妹有意,就等適當時機開花結果。
「噓!才叫你們不要惹事又去說這些,萬一傳了出去,我看夫人第一個要找的就是我們詠絮樓這群丫頭。」含笑被上次的事嚇壞了,忙要大家噤聲。
「放心,這回我關了門,放低了聲,沒事的啦!」芳兒大膽地說。
「先說好,這一回不管是誰被關柴房,我們都要想辦法偷渡東西進去救急,不然還有八天呢!要是少爺誤了歸期,一個人活生生餓上十幾天,會來不及救的。」小容先把話說在前頭,她這豐腴的身子可禁不住餓。
「你這麼胖最有本錢餓了,若是她們發了瘋又要找人關,你一定要挺身站出來解救大家。」芳兒回聲饃她。
大家正笑鬧成一團的時候,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含笑比出食指,要大家安靜,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到門口開門。「這位姐姐,請問這里有沒有一位叫紫兒的姐姐?」阿金怯生生地問。
「有!有事嗎?」含笑回問。
「我叫阿金,媚兒小姐想請紫兒姐姐到繡鳳閣走一趟。」阿金小心翼翼。
「繡鳳閣?她是順風耳嗎?我們這麼小聲她也听得到!」芳兒小聲嘟嚷。
「不知道媚兒小姐找紫兒有什麼重要的事嗎?」含笑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