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紫兒,他失望到了極點,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柔可人、體貼善良的紫兒,玉面觀音花了十年光陰,把她教育成一個女魔頭,不管他花再多的耐心都改變不了。
既是如此,他還要努力些什麼?放手吧!放開她的人,死了自己一顆心,假裝她從不曾活在他的記憶中……長聲嘆息——他痛下決心,決定放手……
「伯端、仲端,去把曹紫隻給我帶來!」
不到一刻鐘,紫兒就出現在他的面前。煒勖臉色一斂、目光深沉,直直盯著眼前的紫兒,仿佛他從不認識她。
「說!嫣含中了什麼毒?」他的聲音陰森冰寒。
「恨情散。」她實說。
「是觀音宮的特制毒物?」他的語音變得危險。
「對!」
「你有什麼說法?」
「我該有什麼說法?」他的質詢擺明認定了是她做的。又是代罪羔羊,她和這種動物真有緣。紫兒淒苦一笑。
「小容說她只出門不到一刻鐘,嫣含就出事了。」
「你認為是我下毒?你有證據嗎?」很可悲,在他心目中,她是連一點點都不值得信任。
「除了你還會有誰?因為只有知道湯里有毒的人,才會不去踫雞湯。你說這個證據夠不夠?」他一步步逼近她,她則是連後退空間都沒有。
「除了我,還有觀音宮里的其他人。」她實說,不願再受這種莫須有的指控。何況,他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是抵御玉面觀音來犯,而非在這里追究過錯。
「沒有其他人,這幾天我帶人把觀音宮挑了。」他簡單交代這幾天的行程。
「那……玉面觀音?」她會不會是逃出來了,才會找上嫣含發出警告?
「我親手殺了她。」此舉是為她也是為自己的父親報仇。
臂音宮不存在了?那會是誰下的手?只有觀音宮的人才會有恨情散,
「告訴我解毒方法,你說完後我再不會限制你的行動,你想離開曲府就離開吧!」算了,固執如她,他還能怎樣?把她當成觀音宮的一分子鏟除殆盡?不,他做不來,就讓她走得遠遠,從此老死不相見吧!
「你的意思是……放我走?」他說了放她走?那意味著……他再也不要她了?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他就不再留她?
嫣含……你錯了,你怎會認為他傾心于我?他真正在乎的人是你啊!你受了傷,他下重手廢去我一身武功;你中了毒,他就要趕我出家門,讓我的毒手再伸展不到你身上……是你騙了我?還是愛情騙了我……
她听到心的破碎聲,千千萬萬的碎片再也補不回……
「說!這種毒要怎麼解?」他再次逼問。
「不用解,三天之後她自會清醒過來。」拋下話後,她轉身離去。
「姑爺,你不可以再相信她,小姐當時就是太相信她的好意,才會落得這種下場,你要是信了她而延誤醫治,小姐、小姐……小姐就太可憐了。」說著,她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如果你們不相信我,我可以留到她醒來再離開。三日後,她若不清醒,我用我的命來償。」她盯著他的眼,要賭他的信任。
「姑爺,您不能拿小姐的性命開玩笑。」小容跪爬到煒勖身前,拉著他的腳哀求。
他沉思須臾,從懷中掏出一個翠綠小瓷瓶,把里面一顆赭色藥丸倒出。
「少爺,你忘記菩提老叟交代的話了嗎?」伯端及時阻止他的動作。
昨日,他們滅了觀音宮下山時,有一個自稱菩提老叟的老人家走到曲煒勖面前和他攀談許久,臨行前贈他一顆丹藥,說它可除百毒、療內傷,具有起死回生功能,這藥將會助他最心愛的女子逃過一個大劫難。
菩提老叟?紫兒總覺得這個名字好熟悉,他是誰?她認識他嗎?
「我沒忘記。」他把藥遞給小容,要她喂給嫣含。
「少爺,他說這藥將助你最心愛的女子逃過一劫啊!」伯端再次提醒。
「大膽!你的意思是說夫人並非我的心愛女子?」
「伯端不敢!」他瞄了一眼紫姑娘,續言︰「我只是擔心少爺將來後悔。」
「愛上嫣含這種溫柔賢淑的女子,我永遠都不會後悔,我們兩人門當戶對,她不但配得上我的家世、我的地位,更難得的是她有寬恕包容的胸懷,她具備當家主母的所有美德,我不愛這種女子,我要愛哪一種女子?陰狠歹毒的女人?心胸狹窄的女子?伯端,你把我看扁了!」既已決定放手,他要讓自己徹底死心。
他成功了,成功地傷害了紫兒,成功地把她逼入地獄,她的心凍結成冰,星眸泛出霧氣,不在意腳上的撩銬磨得雙腿滲血,她快步走到他面前,對著煒勖問︰「你說得可是句句真心?」
「真的,全是真的!」他撇過臉不再看她,望著床上蒼白的嫣含,他不要再把自己的情送到她面前,任她玩弄。
真的?他的話全是真的……可山稜仍在、天地未合、海水未枯、石頭未腐……他的心里還有著她的心,他怎能就不再愛她了?
碎了心,還留戀?太愚昧!痴心人注定心傷……把求愛時的愛語當了真,她才是最笨的女人。
強撐起缺了心的空殼,她搖搖晃晃地轉身回房,幾次顛簸,她寧讓腳傷也不願停下腳步。鐵鏈在地上拉出沉重的聲響,那一聲聲刻在她的心版上,教她傷痕累累……
第八章
夜里,紫兒倚在欄桿上,望著天空降下來的薄薄雪花。看不見月亮,但她知道只剩七日了。如果生命只剩下七天,將如何度過?
紫兒不知道,也許找一個高處,遠遠的看著天上的雪花降下,細數著生命中曾發生的點點滴滴,也許找個無人的山谷為自己挖掘長眠處,也許藏身于人煙密集處,笑看人間俗事……
他說他愛嫣含,他說只有她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他每一句話都是對的,正確到讓她連反駁的余地都沒有。
她是富家女子,自己不過是罪臣之後;她是不問塵事的嬌嬌女,自己是沾滿世俗污穢的殺手;她單純善良、心無城府,自己復雜多疑、奸險難測……任誰都會做出這種明智的選擇啊!
愛他……她沒資格,恨他……她沒立場,他們仿佛是無法交叉的平行線,只能各自擁有自己的天空……
煒勖從遠處走來,看見他的身影,她的心怦怦亂彈著無律曲目。
看著她單薄的身子在冬雪中佇立,他還是會心痛啊!往後他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將她自腦中拔除干淨?他沒說話,安安靜靜走到她的身旁把她一把抱起,送回房中。
低,他親手為她除去腳撩。當他看到她足踝上幾近潰爛的傷口,他的心震了一下,怎麼忘了,這樣一副撩銬對身無內力的孱弱女子是多麼沉重的負擔。
站起身,他欲回房取來玉霜生肌露,為她慘不忍睹的腳上藥。
「你要走了嗎?」紫兒幽怨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那份無助傳到他耳里成了重重牽絆,鎖住他的腳步,讓他動彈不得。
「你要我留下嗎?」
「是的!我要。但……你……肯留嗎?」他的問話讓她重燃起一線希望。
「你不再是我記憶里的小紫兒,那個善良聰慧、善解人意的紫兒已經消失了,我眼前的你是莫情,一個沒有真情的女子。」他不準自己再度欺瞞自己,這些日子的強求,只強求了一顆不屬于他的心。
「我早說過我不是當年那個小紫兒,我之所以留下,是因為你固執地相信時間不會改變一切。」她捍衛著她的自尊心,她全身上下所余不多,僅存尊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