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年過五十尚無子嗣,曹夫人設佛堂虔誠參拜,誠心感天,在曹大人五十五歲那年生育一女,女兒出世時滿帳紫光,故取名紫隻小名紫兒。
紫兒打小聰慧敏銳、過目不忘,在五歲那年已能認得二千余字,熟讀烈女傳、三字經、論語、詩詞選輯。而今不過十歲光景,她已能吟詩作畫,為人解決紛爭。在鄉里間傳為奇事,人人都說,曹御史心慈善報。
這日,程公公帶著一批御前侍衛沖進了曹家大門,曹家上上下下均迎在庭前跪接聖旨。家門前擠滿圍觀百姓,擾擾嚷嚷的雜音,在程公公尖銳的嗓子喊出聖旨下……跪……時,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屋內的曹家人、屋外的圍觀百姓動作一致就地跪下,遠遠地,帶著小紫兒從市集回來的管家福伯,看見家門前圍著黑鴉鴉的人群,便拉著紫兒跪藏在人群中,並于耳畔叮囑她不能出聲。
「奉天承運、黃帝詔曰︰查御史大人曹又先心懷不軌,與邊疆匈奴互有勾結,意圖為害朝政,經鎮國將軍曲懷天檢舉,人證物證俱全,罪證確鑿。今判曹家含婢奴七十三口斬立決。欽此謝恩。」太監細銳的嗓音,讓在場的每個人心里泛出陣陣寒栗。
通敵叛國?好大的罪名呀!這曹大人怕是遭人陷害誣告的吧!
雖然人人心里都有這個想法,卻是誰也不敢說出來。皇帝老子說話,誰敢反駁?
「曹大人……」程奎奸笑二聲。續言︰「多年前我不是早教過你為官之道?誰讓你不听勸!清廉?清廉可不能保你一家大大小小七十三口人命……」
「亂臣賊子把弄朝政,國之將亡啊!」曹又先仰天長嘆,可憐這些陪他入塵的家奴,他們無過啊!他轉過身對身後人跪地一拜。「對不起,你們跟錯主人了,曹又先欠諸位的,容後世再報。」
「老爺……」眾人紛紛跪走到曹又先身邊,哭著還揖。「人生最後終將難免一死,這樣也好,黃泉路上我們可以結伴同行,不怕寂寞了。」
「好個結伴同行!下輩子願上天讓我們為兄為弟,共結一家情,相互扶攜!」曹又先慷慨激昂地說。
「對,為兄為弟共結一家情!」一時間,跪在地上的奴僕全扯著嗓門大喊。
門外的紫隻听了,她站起身就要往門內沖,卻被身旁的總管福伯硬生生地拉住。
「福伯伯,我想要進去和爹娘一起……」她飽含淚水的眼楮泛紅,拉著福伯的衣袖央求。
「好小姐,要想清楚啊!你進去不過是多添條亡魂留在這里,將來長大才能為冤死的爹娘和曹家幾十口人討回公道。」福伯軟言勸慰。他的心如刀割,因為他的婆子、兒子、媳婦和孫女兒都在里面,他也想進去守著家人,但……不甘心啊!
「小姐,你要看清楚,拿聖旨的那個姓程的,叫程奎,他是宮里當紅的太監,而舉出老爺通敵叛國的人叫曲懷天,曲調的曲、懷抱天空的懷天。要牢牢記住了,將來有能力,定要取他們的項上人頭來抵命。」
記住了!程奎、曲懷天,滅她曹家一門的凶手!
紫隻拭去淚痕討公道,是的,總有一天,她要向他們討回這筆血債!曹家大大小小的命都要在她的手里獲得安慰。沉重的擔子落在十歲女童身上,迫使她瞬間長成大人!
☆☆☆
十年後
隱身楓林中,莫情臉上覆著黑色帕子,水靈靈的眸子透露出強烈恨意,死盯著由遠而近的兩騎。曲煒勖——她不共戴天的世仇!
緩緩抽出長劍,寒月映著冷光,仇恨照著莫情沒有溫度的心,今夜——她要手刃仇人。
昂然頎長的白色身影隨著馬匹的晃動緩緩向前行,英挺的俊容上有著淡淡的疲憊,家……就在不遠的前方等待著他,掛在臉上的慵懶笑容是所有歸家游子都有的松懈。
倏地,他眼底閃過一道銳光,坐直身子,冷笑取代慵懶。
他發現她們了?莫情向草叢里的五名黑衣人莫念、莫意、莫傷、莫痕、莫心,點頭示意。
待馬蹄聲近,一聲單音長嘯響起,六人自草叢中同時躍出,六柄長劍快如閃電地直取曲煒勖喉間。但劍光快、曲煒勖身形更快,一個雲飛蛟龍避開致命劍氣,移形幻影幾個招式,他由被動反控局勢。
掌風急至,首當其沖的莫意喉中翻涌出腥甜,連連退後三步,撲倒在地。
「上!」莫情一喊,密密實實、暗藏無限內力的劍招,同時指向曲煒勖周身大穴,毫不留情。
幾個戲弄般的靈活閃躲,她們始終傷不了他,這時心有靈犀的莫傷、莫痕相視一眼,同時發招刺向與他同行的奴僕,武功不及她們的叔端,還來不及呼叫就已被劃出幾道見血口子。
「該死!」幾個凌波微步,一招鷂子翻身,他揮掌奪下莫心的銳劍,劍氣一劃,瞬間風沙揚起,月光下無數綠葉離枝落地,粼粼劍光在微稀星光中,似成數道光芒。登時,莫傷、莫痕、莫心腕間中劍,血流如注。
這時,又是一聲長嘯,未受傷的莫念扶起地上的莫意,和其余三人縱身一躍沒入黑暗中。
莫情不理會指令,下手快速且無情,發了狠硬取他的性命。不容許自己手軟,不允許回憶侵蝕決心,今晚她是無心無情人。
不能再等了,十年——她等得夠久也夠苦了,就是今夜,她要親手結束這一切。她知道錯過這次就再也狠不下心殺他,她發誓他死後她定會拿性命相陪!
莫情每一招每一式都刺向他的要害,她要他死,不計一切代價!
一記昊雲遮日化解了她的凌厲攻式,曲煒勖在她的眼里看到滿懷恨意,不明白她的憎恨從何而來,殺手合該是無情冷漠才對。旋身、抬腿、架開她手中長劍,動作一氣呵成。
「姑娘,在下可曾開罪過你?」她的眼神讓他覺得熟悉,似乎在哪個時間、哪個地點,曾有過這樣一雙靈秀的眼楮看著他,他拼命在腦海中搜尋屬于她的記憶,動作因遲疑而緩慢下來。
她是無論如何都殺不了他了嗎?就算她傾盡心力也無法練就他這身武功,那麼……她還活著干什麼?既然不能為家人報仇,不如刎頸自盡,隨家人同入黃泉!
她抬高劍柄,忽地,看見他因分心而變緩的動作,心下大喜,揮手一劍朝他心窩方向飛近。
危險近身,曲煒勖下意識地發掌襲向莫情,莫情卻不閃避,悶聲一哼、咬牙承受,飛身將劍尖繼續往他身上刺入。
曲煒勖雙指夾住飛射而來的劍尖,啪地!劍身應聲斷成兩截,反手一轉,他把斷劍射入泥地,直沒入土中。
「你走吧!我不殺你,」受傷的莫情不再是威脅,曲煒勖背對她撕下一截衫袖,為叔端裹傷。
莫情猶不死心地盯住他的背影,緩緩從靴筒中抽出貼身匕首,一鼓作氣地沖向前刺向他的背。曲煒勖閃電般轉過身,抓住她的手,把原該插入他背部的劍反插入她的肩胛骨。
乍見鮮血流下的那一刻,他立即後悔,快速點住她的止血穴,抽出匕首,莫情控訴般的眼神挑動了他的心,不該傷她的,為什麼?對一個想置他于死地的敵人他沒必要留情,可是……他無法不心生憐惜……是因為那雙熟悉的瞳眸嗎?
對一個殺手他不該心慈,那只會為自己招惹更多麻煩,但……他搖頭苦笑,不再多想。煒勖從懷中掏出一個翡翠玉瓶,倒出兩顆血紅色藥丸遞至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