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你們‘一家子'盡心盡力的對待,我能不承情嗎?」
她刻意把距離拉回安全界線外。
「你承情,所以你接受?"
她搖頭,怎麼大家都對她那麼苛求?不恨、不怨已經是她最大極限了呀!"我承情所以我不再恨,往後我們可以是朋友但——不會是一家人。"
「為什麼?因為不想背叛你母親?"
他一直是清楚的,為什麼還要問?這世界上只有她對母親忠誠,她不想改變。她和羅家的結仍舊存在,想解開需要時間、需要耐心,也需要愛……
可是,他已經沒有多余的愛可以分給她了。
第五章
張開眼楮照例等待。可是他沒有來,她大概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以預先推斷出昨天可能是這輩子唯一的美好回憶。
模模綠葉、模模長睫,它又長高了,花苞已經有淺淺的紅色出現,再過不久就會綻放鮮艷了吧!
它會開出什麼樣的花朵?是天堂鳥?帶著她的愛情飛向遠方的陌生國度?還是海芋?包裹著她愛他的心情不叫人發現?不管開出什麼樣的花,她的愛情都注定要夭折,而那棵不解心傷的植物,仍然會綠意盎然地期待著盛開。
翻開伯墉幫她找來的服裝雜志,織昀拿起筆在紙上畫著,一款款服飾在她的筆下迅速成形。
記得那一天她告訴他,將來要當一個偉大的服裝設計師時,他微笑著告訴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人最幸福。
反復咀嚼過他的話後,她在心中提出辯駁——她向來都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可是幸福從來沒敲叩過她的心靈。直到昨天,她幾乎以為幸福就要按鈴來造訪了,可是它只是"路過"而已。
叩叩的敲門聲,讓織昀的心重新燃起希望,但掀起的嘴角在看到伯墉身後跟著進來的男人時結束。
「我幫你們介紹,這是織昀,羅教授的大女兒,這是我的二弟,他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剛從美國回來度假,預計在台灣停留的這段時間來院里當義工。"
「嗨!我叫賀仲墉,我們家仲墉、季墉二個男生,我排行二。"他伸出手等待她的善意。
他非得要找出一堆人橫亙在他們中間,才能讓兩人保持安全極力?他是在防她,還是在防自己?他算準了她會粘上他,破壞他和織語的感情?或者是,他要親手捏死在她心中剛萌芽的情意?
好吧!要假裝一切從來沒發生過,是嗎?要騙自己彼此是外人、要把曖昧感覺切得一干二淨、要演戲騙過台下觀眾,是嗎?行!怎麼不行,她可以大力配合的。
她垂下頭,賭氣地把畫稿揉成一團,抬起手握上賀仲墉的,說道︰「對不起,我沒讀什麼好大學可以拿出來做介紹,也沒有好職業值得說出來炫耀,能告訴你的只有三個字——羅織昀。"
「大哥的介紹詞傷了你嗎?你真像只緊張兮兮的刺蝟。"仲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你的比喻不對——我是針鼴,隨時準備把周圍的人刺得鮮血淋灕,令兄以這一點很清楚的。"她挑釁地望向他。曾經,她為他褪除了尖銳外衣,現在,她為他再度被上。
「你們年齡相仿,一定可以談得來,我先去忙了。」看到他們交握的手,伯墉心中竄起莫名的憤然,心痛摧殘著他的意志,他別過身急急離開。
他退場了,徒留下她的心獨自忍受煎熬。
仲墉把揉成團的畫稿打開,觀賞了許久。"你的設計很有創意,可惜忽略了實用性,這種作品可以用來比賽,但不適合做成成品掛在百貨公司當賣點。"
「你學服裝設計?"她詫異地抬眼看著他。
這一眼讓她看到他眉宇間,那幾分和伯墉相似的氣質。他們都有著溫暖開朗的笑容、都有著從容不迫的優雅氣質,還有任何人也取代不來的自信,但伯墉的長相勝他幾分俊逸,而他則比伯墉多了幾分男人的粗擴。
「不!我讀商業管理。"
「你懂服裝設計?"
「不懂,但那並不難,只要多留一點心,所有的事都很容易懂的。"對他這個資優生而言,要找到一件稍有難度的事情來做是難了些。
但听在"凡夫俗女"的耳里.驕傲的成分就大大提增了。
織昀在伯墉和仲墉之間又找到不同處——那就是仲墉傲然,而伯墉謙和。
「你說得容易……"其實他並不讓人討厭,相反地她很喜歡他身上那股和伯墉相似的氣質,這種熟悉感讓她很放心,也感到安全。
「做起來卻很困難?我承認!所以我喜歡說,然後發號施令叫別人去做。"
他這種人適合當"大頭家",扯直喉嚨"一呼"就有"百人等在後面準備巴結。
唉——她不禁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怎麼啦?"
「沒事,只是很煩。"有一個賀伯墉就夠了,她不打算讓第二個人分享心事。
「為什麼?因為打了石膏不能四處走動?"她沒回答,他擅自認定了她的意思。"沒關系,等石膏拆掉,我騎我的老野狼帶你四處兜風。"
「老野狼?"他——伯墉連一部老野狼都沒有,不也把她搬上搬下搬到木柵去探訪動物的家。她懷念昨天——那份短暫的幸福。
「是啊!野狼125,是我舅舅借我的,他還教我唱一首當時廣告這部車的廣告曲,我唱給你听——我從森林來越過原野……"
她听著听著笑開了嬌顏。"幸好你不是學音樂的。"
「對于這點,朱莉亞學院的教授肯定比你更開心。"
他真幽默!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伯墉的另一項特質。織昀搖搖頭,她是怎麼了?從伯墉一進門到現在,她不斷不斷地想從他身上,挖掘出和伯墉相似或不同處,伯墉已經離開病房好久了,但他的人卻還霸道地停住在她心中。
不要、不要再想他了,她已經被他的"拋棄"弄得元氣大傷,再不懂得"自療",她的心要到哪里去沉淪呢?
門再度打開,織語、羅獻庭和郭玫杏一同走了進來。
「噢——談戀愛!"織語蹦到織昀背後對仲墉做鬼臉。
「你這小丫頭不要亂說話!"
「哼!請你放尊重點,我可是你未來的大嫂,你太不懂事的話,將來我嫁進門後一定把你整個半死。"
「是啊——大嫂,好‘大'的一支‘掃'把啊。」仲墉對那未過門的大嫂絲毫沒尊敬之意,他轉過身對上羅獻庭夫婦。"羅伯伯、羅媽媽好。"
「你怎麼有空來?"郭玫杏問。
「我來看看大哥,順便兼差當義工。"
「什麼時候我大姐變成你大哥了,難不成伯墉趁我們不注意時偷偷去變性?"她搭上織昀的肩膀,親呢地把下巴擱在上面。
這幾個星期以來,織語習慣了拿熱臉往織昀上冰敷,而織昀也習慣了被熱情的火爐東灼一下、西燙一塊,處處燙出三度的傷。
「別胡鬧。"羅獻庭適時地出聲解圍。"織昀,你現在覺得怎樣?傷口還會痛嗎?」
「不會,但是有些癢,很想伸手去抓。"
她溫溫的口氣讓羅獻庭很感動——這些日子的努力是不是就要出現成果了?
「裹石膏我很有經驗,你是不是覺得很像有好多只螞蟻在上面鑽來鑽去,可是隔著厚厚的石膏想抓又抓不到,簡直痛苦死了。」織語嬌悄地說。
「誰像你跟只小猴子似的,成天跳上跳下停不下來。"玫杏寵溺地拍拍小女兒,轉而對織昀說︰「忍耐一下,听伯墉說這幾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見織昀點點頭,卻沒有推掉她擱在她肩膀上的手,這細微的改變讓玫杏的心萬分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