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我不餓也不渴,別再拿東西進來給我了。」安德烈沒有回頭看開門的人是誰,畢竟大半時間里,會踏進這間臥室的除了春雪外,妻子跟女兒進房的時間寥寥可數。
不過,由于身後一直沒有傳來任何回應,所以他只得側轉過身子,看向門口,但在看到那一名身穿黑色T恤、牛仔褲的美麗少女時,他錯愕的睜大了眼楮,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名跟安娜酷似,但明顯年輕了幾歲的少女。
她那一頭黑發——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顫抖著雙手舉到半空中,似乎想觸模這個他還分不清是真是幻的午後一景。
「你——你——」
狄波拍拍杵立不動的歐陽晴薇,「走過去啊,他就是考克多先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一肚子積壓了數年的怒火想要對他發飄,但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癱瘓了,發不出聲音,腦袋一片空白……
狄波可以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緊繃氣息,她十八年來頭一回看到自己的生父,那樣的震撼及感覺恐怕不是他能體會的吧!
「你不知道怎麼開口嗎?還是我幫你說?」
她搖搖頭。
還是一樣的倔強,他只好站在她身後,而碧爾翠絲也像只禿鷹似的站在門口,陰冷的目光直瞪著這對父女相見的一幕。
歐陽晴薇遲遲說不出半句話來,而身子微虛的安德烈也怔愕的看著她,因此,四周的氣氛變得凝滯,靜到連落地窗外微風輕拂樹葉的聲音都听得見。
終于有人捺不住性子了。
「你們要對視到什麼時候?我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我要你這個賤人的私生女將該說的話說一說,就給我滾出這個家!」一臉怒火的碧爾翠絲雙手握拳,以高分貝的尖叫嗓音吼了出來。
「賤人的私生女?」妻子的這一席話打破這一幕的魔咒,他眨眨眼,發覺這一切不是夢境也不虛幻,那個與自己有著相同五官的美麗少女是真的在這個房間里,但賤人的私生女是什麼意思?
碧爾翠絲的聲音將歐陽晴薇癱瘓許久的嗓音喚了回來,她咬咬牙,瞪著對她嘶吼的老女人,「我再說一次,下次你敢再罵我母親,我就讓你感受一下雞在臨死前是如何的與死神搏斗,然後死亡?」碧爾翠絲瑟縮了一下,但還是逼自己正視她那目中無人的輕狂目光。
「你——狄波,請你告訴我,她到底是誰?為什麼那麼像我的女兒?」安德烈直到這會兒才注意到站在美麗少女身後的狄波。
「她像你,是因為她是你的女兒,她叫歐陽晴薇。」狄波平靜的答覆他的問題。
「歐陽?!」他的腦袋轟然一響,面無血色的瞪著歐陽晴薇。
「我會自我介紹,干麼你多嘴!」歐陽晴薇發現沒有在面對那張跟自己五官相像的男人時,自己的思路及說話能力都正常了些。
「我以為剛剛你的喉嚨癱瘓了。」狄波笑笑的道。
「才怪!」她倔強的否認了,但目光卻一直不敢再對視上安德烈那早已轉換成驚喜與熾烈的目光。
「你為什麼不看他?你不是想見他嗎?」
「你逼我干啥?!」歐陽晴薇很想打他了。
「歐陽晴薇——」
「我會跟他說話,你走開行不行,還有——」她瞪了眼那個最礙眼的老女人,「你也出去。」
她碧眼不悅的半眯,「這是我的家。」
「那又如何?」
「你——」碧爾翠絲氣得語塞,瞧她一副痞子樣。
「你要不要出去,還是我亮刀子再威脅你一次?」歐陽晴薇冷峭的瞪著她。
「不必了!」她沒好氣的轉過身,離開。
而狄波也很識相的高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轉身順手將門給帶上,讓他們父女倆可以好好的談一談。
「你干麼關上門?」碧爾翠絲對這個將歐陽晴薇帶進家里的男人沒有一絲好感,雖然他是丈夫重金禮聘的精算師,雖然他是女兒看上眼的未來夫婿。
他淡漠一笑,「考克多夫人,如果我是你,我會將時間跟空間留給里面的那兩個人,然後,休息一下沉澱一下思緒,待會兒,才能心平氣和的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你說的可真好听,誰不知道她是來分家產,來認祖歸宗的?」
他搖搖頭,「她要的絕對超乎你的想象。」
「難道她想鳩佔鵲巢,妄想將我這個元配夫人跟安娜給趕出去,好獨霸財產?」她怒不可遏的瞠視著他。
他勾起嘴角一笑,「我相信她有這樣的能耐,不過,基本上,她的心地好像還不壞,而你的說詞也太小看她了。」
語畢,狄波實在不想跟這一張只在乎金錢的嘴臉說話,徑自的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碧爾翠絲實在放不下心,所以還是貼靠在主臥室的門板上,傾听丈夫跟那個私生女的對話,但,等了好一會兒,里面還是靜悄悄的……
第五章
「你——你是蓉兒跟我的女兒,是不是?」安德烈終于從激動的嗓音里擠出一句話來。
歐陽晴薇不喜歡此刻的自己,她居然不討厭這個害了她們母女的男人,他看來好溫柔,神情更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她對他應該是很陌生的,但他給她的感覺卻非如此,難道這就是那分血濃于水,割舍不斷的父女親情?
「你走近一點,讓我看看你好不好,我好久沒有站起身子了,腳沒有力,雖然我好努力好努力的想撐起身子,但做不到,你剛剛一定看到了,是不?」他眸中漾起淚光,那抹慈愛與關切令歐陽晴薇莫名的感染了傷感,眼眶泛紅。
像是有一股磁力將自己推向他,她不由自主的邁開步伐走近他,喉嚨仍干澀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的黑發——」他笑中帶淚的伸出手輕撫她的短發,「像極了你的母親,細致光滑,還有你的眼楮,好像我,你有沒有發現?」
歐陽晴薇看到了,第一眼就看到了,卻不知該說什麼?
這跟她想象中的畫面差距太遠了,她跟他該是惡臉相向的,他對她該是嫌惡討厭,而不是如此的疼愛難舍。
「我想見你的母親,可以嗎?」
她哽咽一聲,在這個男人的眸光中看到深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你母親人呢?」
「她——」她的嗓音太過艱澀喑啞,在輕咳一聲後,才開口道︰「她死了。」
安德烈臉上的喜悅及殷切盼望在瞬間全由死灰所取代,他無力的垂下手,眸中帶著深切的悲痛。
他真的深愛著母親,但為何……
「你愛著我媽,不是嗎?那為什麼讓她一個人懷著我走得遠遠的?而你對我們連個問候也沒有?你知道這十多年來,我們母女的生活是怎麼過的?」她愈說愈激動,悲憤的淚水應聲而下。
他難過的搖搖頭,哽聲道︰「我以為她死了,早就死了,我不知道她還活著,我甚至不知道她已懷了你,她沒有跟我聯絡,我根本不知道她尚在人間。」
「騙人!」
「我何必騙你?你以為我為什麼沒有求生的?希望自己的身子一日虛弱過一日,早早離開人世?我想去陪你母親,我以為她已在另一個世界等了我十九年了。」
她該懷疑他的話的,可是他看來那麼真誠,他的悲傷那麼真切,她發現自己居然相信了他的話。
「我想去看她,至少到她墳上去看看她,可以嗎?」
可以嗎?這不就是她希望他做到的,而今,他主動的提出來了。
此時,門「砰」地一聲被推了開來,碧爾翠絲冷凝著一張容顏,冷硬著聲音道︰「我不準你去見那個賤——」突地想到歐陽晴薇的威脅,她連忙改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