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項丹青依舊作了夢,
他夢見十七歲那年在杏林里度過的時光,在某個皓月當空的夜里,袁芷漪睡在他身旁,他情下自禁從她身上偷走一個吻。
那日,落下的杏花很香、很香。
月下的她,也好美、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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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房外的鳥聲啁啾,將熟睡的項丹青給喚醒,他眨著仍有困意的雙眼望向外頭日光,略感刺眼,遂伸手揉著眼皮,一面轉頭望向床上,當他發現身上還倚著一個人時,倏地倒抽口涼氣,原本環在袁芷漪腰間的手趕緊撤開。
為什麼袁姑娘會睡在他身上?!
他將兩手高舉,愕眼凝視著袁芷漪,不敢妄動。
袁芷漪並未有動靜,她窩在他懷中,一手懶懶地掛在他腰旁,似還在熟睡。
有別于她此刻的酣睡,項丹青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口中蹦出,他已許久沒有這種感受,上次這般悸動便是十七歲那年在杏林里與她相處的時光。
他的胸膛起伏劇烈,她卻是一點都不受驚擾的沉睡著,片晌,項丹青微俯首,覷著她熟睡的容顏。
人是長大了,可睡著的模樣還是一樣令人心蕩神馳……
驀地,他神色一凜,隨即出拳狠狠打在臉上,揍出個淤青。
項丹青!偷吻人家這種小人勾當做一次就好,不要亂來!
臉上的痛覺刺刺麻麻,不斷提醒他潛藏于內心的獸性不可任意妄為,為避免自己又在袁芷漪睡夢中做出不當行為,他將她自身上抱開,扶著她的頭枕著軟枕,而後又替她蓋好薄被,所有動作都輕輕柔柔的,就怕吵醒她。
將她安置妥當,項丹青一眼都不敢多看便沖出屋外,他臉色漲紅,腳步自那些隨意亂躺的獸群中穿過,就在他將出圓拱門之際,倏地又被嚇退幾步。
「你們在這里干什麼?」
圓拱門後探出數十顆人頭,全都是昨天那些被獸群嚇得不見蹤影的僕人,其中也包括被嚇暈的項凱。
「少爺,那位姑娘是誰啊?」項凱好奇問道。
還不等項丹青開口,項甲就率先嚷道︰「你們看嘛,我就說過主子喜歡姑娘……願賭服輸啊,今晚誰欠我銀子一個都別少。」
听到這里,項丹青的眼瞠得更大。
他們拿這種事情開賭?!
「誰教主子從前都不近,嘖……害我賠了兩錠銀子。」
「你賠那點算什麼?我之前還押了五十兩,那可是我全部的家當啊,就為了賭主子和司徒公子有斷袖之癖,這回全都賠了真是……」
「咦?你也押那回啊?我也是耶。」
「你們統統都別吵!少爺哪會喜歡男人,不然馮六小妾這回事哪來的?啊?」
僕人們紛紛把目光看向項凱,不知他為何可以把這種糗事光榮地大聲宣揚,
「欸,說到這事……少爺,該不會里頭那姑娘就姓馮吧?」項凱眨著雪亮雙眼,期待他的答案。
「她姓袁。」冷硬的字句從項丹青口里吐出。
項凱失望了。「不姓馮啊?」
「不是。」
項凱呆了呆,老臉突然一皺,轉身便窩進項甲懷中開始冒淚。
「所以我可憐的干孫子要跟他娘親流落在外無法認祖歸宗……」
理智線爆裂的聲音頓時在項丹青腦中炸開。
「我根本就沒有對那姑娘下手,哪來的小孩?!」
「所以就是會對姓袁的姑娘下手羅……」又有人在旁邊嘀嘀咕咕。
似是被人道中心事,項丹青的臉色又紅了起來。「不要亂講!」
「主子臉紅了。」
「我就說嘛,把人家姑娘抱回來一定有企圖。」
「世風日下,人心難測哪,嘖嘖嘖嘖……」
嘀咕、嘀咕、嘀咕。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統,統、給、我、回、去——」
帶著羞赧以及憤怒的吼聲在項府里傳開來,其聲渾厚有力,甚至還可傳到幾條街外,而房內那原本被項丹青扶回床上安睡的袁芷漪,此刻卻是立身而坐,兩眼看著門外。
大虎與棕獅匆地自門口出現,它們跨進屋里,踱步來到床邊,趴在虎頸上的白兔躍上床,準確地撲進她手中,眨著紅眼專注與她相望。
模著手里白軟軟的毛球,袁芷漪輕聲道︰「我好多了,你們別擔心。」
這時,門外又傳來項丹青與家僕們的吵鬧聲,引得他們朝屋外望去。
虎與獅同時自鼻中哼出口氣,似在不齒某人毫無威嚴,唯有袁芷漪的眸子里泛著光芒,看似心情甚好。
「這個呆子,還是這麼容易讓人騎在頭上……」
第六章
袁姑娘,你怎麼會跑到西京?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跑到這里。
啊?
我只知道我好些天沒東西吃,餓昏後被它們一路馱到某個地方去,等我醒來時,听見有人嚷著要殺獸,然後我又昏了,再醒來,就見到你了。
這是袁芷漪隔日告訴他的事,關于她為何會出現在西京,彷佛就是上天注定要將她引來此地,听越來有些荒誕,但這種事卻真真實實地發生在眼前。
項丹青偶爾會問她這些年去了哪里,她卻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不願透露太多,然而他有眼楮,瞧她清瘦的模樣,便可知道這些年來她挨餓受苦的事發生不僅這次。
她到底為何離開杏林?
離開杏林後,她又去了哪些地方?
項丹青反覆思忖這不解的迷思,在晴日燦爛的長廊上走著。
他走進自個兒的院落,想到園子里的亭下乘乘涼,才剛走進園里,便見一條淺藍色緞帶迎面飛來,柔柔地拂過鼻間,上頭微沁杏香,在緞帶將要飛得更高、攀上枝頭前,他想也不想地抓住。
這誰的東西?
摩挲著緞帶,項丹青才在猜測這東西屬于何人時,掀起眼簾,眸里便映出一抹坐在樹下、垂頭散發回望著他的麗影。
袁芷漪手握著頭發,經多年蓄留,她的發已長得曳地,她回首與他相望,涼風徐徐,拂得她的發絲飛散,這模樣令項丹青看得痴了。
「我臉上有什麼嗎?」不解他為何盯著自己卻不說話,袁芷漪開口問道,清嗓雖好听得令人迷醉,可也是令項丹青醒神的甘霖。
「不……沒什麼。」他捂著微泛紅光的臉頰,徐步來到她身旁坐下,把手中的緞帶遞給她,為了打散心頭遐思,他刻意逼著自己又問︰「袁姑娘,身體好多了嗎?」
「托你的福,好得不得了。」她口氣不高不低的,可听起來有些涼。
前些日子被這愛操心的家伙當成豬在喂,各式各樣的山珍海味全讓她嘗盡了,更要人命的是,項丹青總喜歡帶些甜死人不償命的糕點喂她。
扳點滋味是不錯,可她早就吃慣粗茶淡飯,不喜甜食,只不過每次瞧見他興致勃勃的笑臉,她又不忍心拒絕,只好昧著良心說好吃。
「那就好。」項丹青唇邊揚起笑意,話聲甫落,他便感到腿邊有股騷動,俯首看去,又見那白軟胖胖的兔子睜著圓眼在他腿邊造次。「好久不見,小家伙。」
他伸掌將兔子高高捧起,放在面前與它的鼻相蹭著。
白兔動著長耳,伸出爪來拍拍他的鼻子,一會兒又親近地嗅幾口,再一會兒又忙著掙動四肢,頑皮地月兌離他的掌,直撲向他頸間掛著不動。
靶受著頸邊搔弄,項丹青不禁朗聲笑了起來,一旁本在梳理發絲的袁芷漪此時停下動作,將他這模樣盡收入眼,直到他回首,瞥見她專注的目光,他嚇了一跳,笑容立刻斂起,她的眸光也移了開來,繼續和一頭難搞的長發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