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將鳥兒擱在廚房旁的梁柱上綁好,回頭見長離忙著切菜,跟著她前前後後的寒若文乖乖地幫忙生灶火。他走到她身後,低聲喚她,「長離。」
長離察覺一股人的體熱接近,微微地閃開一段距離,才回頭漾起笑容,「什麼事呢?山大哥。」
阿山從懷里掏出一支簪子,遞到她手中,「這……是我今兒個下山時,用我自己的銀兩買的,給你。」
長離看著手中的金簪,柳眉微微一擰,隨即抬頭笑著把金簪塞回阿山手中,「山大哥,謝謝你想到為長離買這東西。但長離用不著,你若拿這簪子送邱姑娘,她一定會很歡喜的。」
「長離,我對金釧只是……只當她是普通的夥伴,我對她……」
「山大哥,我知道……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可是……」長離不知如何開口拒絕,才不會傷害他的情感,她愧疚地垂首不語。
阿山見她難為不語,嘆著氣,收回簪子,「好吧!你既然用不著,改明日我拿去換別的東西回來,你不必為這事難過。你去忙你的事,不然等會兒飯菜送得慢,又要遭大夥的謾罵。」
長離對他的體諒,心中的愧疚感更大。她無言點點頭,沉默地繼續做菜。
阿山看她不甚開懷的神色,收回想表白的心情,抬頭看了眼寒若文,見他努力工作,不再多說什麼,嘆聲氣後便走開。
長離等到阿山離開,緊繃的心情放松後才開口問︰「若文,這鳥兒……真的是你叔叔養的鳥兒嗎?」
「嗯。」寒若文搧著灶火,看著終於放棄掙扎的鳥,「我不會看錯的。兩年半前,叔叔從大漠將這鳥帶回來時,我還因為偷偷玩牠,結果被牠啄傷左手,牠頭上的那簇藍毛我記得很清楚。」
長離听他的形容,轉頭看看鳥兒的額頭,果然有一簇藍得發光的羽毛。「你說牠叫什麼名字?」
「天鵬。」
「為什麼叫天鵬?」
「因為牠額上的那些藍毛,叔叔說那是穹蒼的顏色;而牠的體型很大,好像傳說中的鵬鳥一般,所以叫天鵬。」
「那……牠還認得你嗎?」長離將桌上的菜切完,轉手換切肉時,忽然想起該喂鳥兒一些食物,她拿著肉往鳥兒接近邊問著。
「應該……我不曉得,牠很凶,爹娘那時不許我接近牠。」寒若文跑到長離身旁,看著她小心地與天鵬接觸。
長離拿著肉,小心地試了幾次,終於讓鳥兒明白她的善意。牠瞪著大眼,轉了轉頭,叫了一聲,忽然探下頭,喙子快速地將她手中的肉叼走,然後牠用爪子捉住肉,一邊斜眼看長離,一邊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寒若文看她喂食成功,眼里的崇拜又多幾分,「長離,你好厲害耶!」
長離對他的話覺得好笑,她將手中的另一塊肉拿給他,隨便拿起一塊布擦手後,把他抱至與鳥同高,「這次換你喂牠吧!」
「這……」
「試試看。」長離鼓勵他。
寒若文試了好幾次,鳥兒逕自整理羽毛不理他,最後他沮喪的要她放下他。「長離,牠真的不吃我給的食物。以前在家里,除了叔叔和專門照顧牠的人外,其余的人拿食物給牠,牠都不吃。」
「真的?」長離訝異的看他,她取回他手中的肉,第二次喂天鵬。這次牠瞧食物換人拿,又轉轉頭低鳴,一眨眼,肉已到牠的爪子下被撕裂了。
長離看牠真是相信她,小心地上前看牠的傷口,「若文,我看牠的傷勢不嚴重,我先去把大夥的晚飯弄好,再來幫牠療傷。看牠的傷勢,應該幾天就會好,到時你要怎麼做?」
「我……我要牠幫我帶信回去給叔叔,這樣叔叔就能來救我們了。」寒若文毫不掩飾的說出意圖。
「哦?牠真能幫我們送信嗎?」長離訝異的看他,她以為只有信鴿才能傳信,沒想到這種猛禽也能幫人傳信。
「牠能。」寒若文堅定的點頭,同時又說︰「長離,我有跟你說過我叔叔嗎?我叔叔是個武功高強的人,他不像我爹,只是個文弱書生,除了當官外什麼都不會。我希望長大後能像叔叔一樣會武功,這樣我就可以雲游四海、濟貧扶弱。」
長離听他這麼說,微笑對他解釋,「若文,讀書當官並沒有什麼不好。若能用心讀書,視透聖賢哲人之意,當個好官為民伸冤,這可比當個大俠還受人尊重,也能救濟更多弱者。」
她低側著頭,看他微微羞赧的表情,給他一個溫柔的笑容。
「反之,一個人若只會逞血氣之勇,不明白當人之義理,武功再高強,還是一樣得不到別人的尊敬。這個道理是隨人變通,等你長大一點,再來決定將來要做什麼,現在的你,應該多學一些有用的東西,將來便可運用自如。」
寒若文听她柔語勸說,很快的點頭附和。
長離是一個夫子之女。她原是住在洞庭湖旁,幾年前,她爹受京城的書院約聘,他就帶她前往汴京。
途中她爹受了風寒,加上旅途勞累,最後一病嗚呼哀哉。長離獨自處理爹爹的後事,由於遺囑交代要她到京城告知書院的人,於是她繼續旅程。但她身上的銀兩有限,常常夜宿野外破廟,後來她生病了,接連發生一些事讓她流落至此。
長離很堅強,寒若文听她說著那些經歷,她總笑說,她很感謝這一路幫助過她的人,是那些人給她生存的機會、勇氣,也讓她明白幫助別人的重要。不管她處在任何艱困的環境,只要她有能力,她就會盡力照顧別人、幫助別人,因為受過的恩惠太多,她無法一一回報,只好盡力而為。
他真的很欽佩她推己及人的精神和毅力。她雖是個女子,但她是他見過的人中最有君子風範的人,比他的夫子、父親和叔叔更令他欽佩和敬仰。
「長離,我……還不太會寫字,等天鵬傷好了,你幫我寫信好不好?」寒若文為自己以前貪玩不讀書,感到羞愧。
長離看他不好意思的臉紅,沒有多問的點點頭,「好。」
「長離,叔叔來救我時,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他等不及她回答,跑到前頭看她。「長離,和我一起走啦!」
長離認真想一會兒,才道︰「這事……到時候再說。」
「長離,一起走啦!」寒若文堅持的說,「我會跟叔叔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樣叔叔就會保護你離開這兒。等我們回到京城,我讓叔叔在京城里幫你找人,這樣你就不必在京城里毫無頭緒的找,你和我一起走嘛!」
長離看他認真要求的表情,她微笑地點頭回應,令他高興的大叫。
但她心里卻不敢奢想,他叔叔會真如他所言的幫她。不過,該是她離開這兒的時候了,畢竟她留在這里已近半年。前些日子她還對阿山說過,她不知道小姐和她分開後,是否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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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天鵬回來了。」
寒季書從羊皮卷上抬頭,看著棲在下屬手臂上的鳥兒,嘴角微揚地嘲諷道︰「你也曉得倦鳥歸巢了嗎?」
天鵬拍拍翅,尖銳的「啾」一聲,飛到寒季書桌前,每走幾步便抬一抬腳。
「誰膽子這麼大?敢托你送信給我。」寒季書解下牠腳上的書信,不敢置信這只凶如猛獸的飛禽會受人托信,當然更不相信牠會乖乖接受那人的委托。「沒傷了那人吧!」
天鵬听到主人的評語,一等主人將信取下,即刻不悅的鳴叫,並飛回牠平日棲息的地方,閉起眼打盹。
寒季書看牠囂張的模樣,搖頭感嘆他平日真是太過寵牠了。牠這一去數十天才回來,他不過講兩、三句,牠就不理他的閉眼打盹,真不知誰才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