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已答應冠文哥要嫁他,這輩子算是鐘家的人,漢書有雲︰‘女子從一而終,謂之忠貞。’何況我算是鐘家的奴僕,他算是主子,對他忠貞是我的義務,我的命又是他救的,我……我沒有死,不回去面對他,已無法報答他的恩情,若又私自同你在一起——」「私自和我一起又怎樣?」樂靜驤對她的「恩情論」十足反感。他不反對她報恩,論恩義,鐘冠文絕對可以得到她的感激,但就只能是她的感激,不能拿她的人當回報,他不允許這件事發生。「蘇君,我不管你當初為什麼反悔不嫁給他,現在無論如何,這輩子你都不可能嫁給他了。而且你自己也明白,當初你若願意嫁給他,就不會拿命來還,你離家出走不就是為了不願和他成親嗎?既然如此,你嫁給我又有什麼錯?你這麼做只會讓他對你死心,不再苦苦追尋、苦苦想念;至于你想報答他的恩情,我可以為你找其他法子,毋需你勉強自己、折磨自己。痛苦地留在他身邊絕不能減少你對他的愧疚。」
他見到她眼底的猶豫,猜想他的話打動了她的心,于是接著說道︰「何況他早以為你死了,昨日听說他迎娶了謝府的千金,一個跟你一樣會彈琴的女子。他失去你,心里的空虛已找到人填補;我若失去你……恐怕找不到人可以填補那個空洞。你該知道我不是個多情的人,反倒是固執得很,一旦認定了就義無反顧,無法輕易把心給人,今日給了你,只打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難道你真忍心要我一個人嘗著思念你的滋味,孤獨終老一生嗎?」
「你為何要對我這麼好?你難道不知道我已償不起冠文哥的情了,你這般待我,我該拿什麼還你……」听了他的話,她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面對她濕熱的淚水,他的心像被的傷般。早就知道她不和鐘冠文做個了斷,她的心就定不下來;只是真听她說起來,還是苦澀難當,教他咽不下那口氣。
咽不下他不是她心中唯一的掛念、唯一選擇的男子,他嫉妒啊!***
早春的北方還刮著冷風、冷雪。京城里,一片雪白的屋檐增添了一些畫意,但少不了寒意。就像蘇君的心情一般,盡避樂靜驤的感情多麼濃烈,還是無法令她忘卻對鐘冠文的愧疚。
「小姐,你……別這樣恍恍惚惚的過日子,你不吃不喝的坐著,別說巧韻看了心疼,樂公子看了也好心痛。你這樣子,巧韻寧可你回到之前不知世事的模樣,寧可你似小娃兒地纏著樂公子,總好過你這般痴便地呆坐著。」
巧韻怒眼大睜地站在蘇君面前,高昂的聲音得到的是黯然的反應。
「小姐,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好好的過日子?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傷了好多人的心?小姐……你可不可以振作一點?你難道感受不到我們大伙都在為你擔心嗎?」巧韻說著話、流著淚,氣憤地直搖蘇君的身子。
蘇君任她搖了一會兒,伸手拭去她的淚。「巧韻,別哭啊!你……讓我想想好不好?」
「你想了那麼多天了,難道還想不夠嗎?」巧韻氣她不懂得疼愛自己,讓眾人為她擔足了心。
「我若想夠了、想透了,就毋需坐困愁城,又怎會任你們為我擔心呢?」
就是因為找不到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方法,才會痛苦又難以抉擇。听巧韻說,冠文哥以為她死了,這一年來幾乎都逗留在京城,時常到紫音軒祭拜她的墓。有一次,因為踫巧救了路經那兒的謝姑娘,後來才娶她吧!
她想過,既然沒死,欠鐘家、欠冠文哥的恩情就一定要還,怎麼還?她不知道。而且要還也不急在一時,只是……事情總要說個清楚,她才能心安。
她也知道樂靜驤在等她,等她把心定下來。這幾天他不理她,任她似游魂一般在宅子里東晃西晃,是想讓她理出頭緒。那天他已經把話說得夠清楚,把情表白得夠明白了,剩下的該由她來做;但是怎麼做她才不會對他們有所虧欠呢?
「巧韻,他……他在書房嗎?」
「公子嗎?」巧韻擦干了淚,捉回飄離的心神。
「嗯。他在書房嗎?」
「小姐想找公子?听雅商說,公子一早便出府了。」
「喔?去聆琴嗎?」她想到艷卿之前的請求,心里微微地酸了起來。
「好像不是,听說是去齊王府找小王爺下棋。」
「下棋?這也好。」蘇君喃喃自語。
她抬首看著窗外的樹枝,那枝蚜吐出女敕綠,透著新春的氣息,雖然與地上的幾片枯葉一樣,同被早春的雪覆蓋著,只剩那一點點的綠在春風中招搖,但在新舊交替的季節中,總是為這棵樹帶來了希望的朝氣,看了讓人欣羨。
她轉著視線,到了花圃上,早春的花苞也已經在風中沾染春的芬芳,花叢下的枯葉想是已化作春泥為花兒增添新彩。這些事都在她不知不覺間過得這般匆忙。猶記得之前,院子的樹木黃葉落盡,她尚且偎在他的身旁,听他彈「盼春風」;而現在,她有多久沒听到他彈琴了?她又有多久沒彈琴了呢?
「巧韻,我想彈琴,我們到書房去吧!」蘇君說完,起身率先而行,巧韻訝然地立在那兒,望著早已人去樓空的凳子傻笑。
「巧韻,小姐呢?」雅徵端著人參桂圓湯進來,看不到小姐,見巧韻像被人點了穴道,僵在那兒不動,驚慌地問。
「小姐?小姐到書房彈琴了。」巧韻回了神,高興地說,雀躍地跑出房門。
「小姐去彈琴?」雅徵微愣了下,忽然大聲地喊道︰「小姐去彈琴了!雅商、雅商,快點派人去齊王府告訴公子,說小姐彈琴了,小姐彈琴了!」
第九章
「她彈琴了,真的嗎?」樂靜驤對這個消息雖然詫異,問著通報奴僕的語氣卻平淡和緩。
「是啊!爺,小姐還特地到你的書房彈琴呢!」
「是嗎?」他疑惑的問了聲,不待僕人回答,又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他下了命令,繼續面無表情的下一顆黑子。
「爺?你不回去看看小姐嗎?」奴僕覺得奇怪,怎麼爺听了這個消息,一點反應也沒有,好像小姐彈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我和小王爺下棋,怎能回去?這兒沒你的事,你先回吧!」他回答得理所當然。不疾不緩,好似漠不關心。
奴僕多看了眼樂靜驤,從他那面表無情的俊容還真是看不出什麼,倒覺得有點高深莫測、蘊藏玄機。「是,小的先回去。」他走了數步,又被喚住,「爺,還有事交代嗎?」他又偷瞄眼主子,那想說什麼的表情還稍有關心的感覺。
這才對嘛!罷才那種無關痛癢的表現實在太沒有情人的樣兒了。
「爺,你還有什麼事交代呢?」奴僕問第二次。
「交代雅丫頭們,注意小姐的穿著,天氣還寒著,不要著涼了。」他一說完,又埋首于棋盤中。
奴僕以為主子要跟著回去,原來只是交代一些話啊!他應了聲,慢慢地退了出去,以為主子還會改變心意的喚住他,結果一路出了齊王府沒有人召喚他,只好死心的回樂府。
齊澍謙停了手,望著雙眉深鎖的友人,「怎麼不回去呢?
「什麼?」樂靜驤抬起臉,心不在焉地問著對面的人。
「心都飛回去了,人留在這兒怎麼和我下棋?」齊澍謙收了棋,見他不阻止,笑了笑說︰「都不和我下棋了,還拿我當擋箭牌,怎麼?真和她鬧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