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因為該俠士履行承諾的一番作為,加上各門派需要時間休養生息,百姓們得來十數年的平靜生活,可是始終沒人知曉,這樣的安定,是御華宮傾了全力、損兵折將所換來的。
繁花令的第二次現世,又是一次殺業。
那回,擁有令牌的是位仁心仁術、傳授御華宮許多醫術的老大夫,不知何故,他旅居的城鎮出現了一種怪病,起紅疹、高燒、咳嗽到全身潰爛而死,隨著病情的擴大,證實了是一場嚴重的瘟疫。
御華宮收到恩人來信,當時的宮主帶著兩名大夫趕到那偏遠小城之時,除了病情嚴重程序不一,在那座彌漫著腐肉氣味的小城中,已找不到一個身上沒帶紅疹之人。
置身于那咳聲不止、充滿哀號的小城中,任何思緒清明的人都該知道,這座小城正在死去,面臨人力無可挽回的一場悲劇,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縮短受苦之人被病痛折磨的時間。
所以依照恩人的指示,當時的宮主與兩名已有殉葬準備的手下在一夜之間滅了全城,其中包含了還來不及長大的幼童及牲畜,個個一擊斃命,務求死者以最少的疼痛得到最快的解月兌。
得對孩子們下手,這是任務中最難執行的一部分。
但情勢逼得人無從選擇,只要想到這一時的同情可能引發更大的浩劫,再怎麼樣都得硬起心腸。
卻也不是光殺就好。
大開殺戒後,還得放一把大火焚淨一切。
爆主與手下部署好所有火線,一把點著了火,在火勢必之中看著大火燃燒一切,包含他們三人在內,如此方能徹底杜絕瘟疫外傳,造成難以想像的後果。
這是兩次繁花令現世的真相,對照江湖流傳的版本,只證明了一件事——
謠言無法止于智者,因為沒有那種人的存在。
再加上,前任宮主漫長一生的多半時間里,竟都忙著在揪出各教派安排潛進御華宮的縴細,除此之外還得分神對付那些不滿外界謠言,打算進軍武林一統江湖的激進派教眾。
多教人痛心。
不管是他派安排的奸細,抑或是沉不住氣、只想以武力一統江湖的激進份子,這些全是前人們一個一個從災難中救回來的孩子。
但她們都辜負了御華宮收容她們的美意。
輕微的是背著收容的信任,目的在竊取御華宮的機密,讓其他門派得以打擊御華宮。
嚴重些的是打著光大御華宮之名,實際上卻是要將所有人都卷進這場武林大漩渦之中,從此江湖再無寧日。
最後,禍事還沒波及到武林紛爭之上,一票想法激進的教眾們已經跟宮里的其他人殺了起來。
那回的沖突對立,說白點已經是閉門對殺,雖然結局算是差強人意,所有違背御華宮宗旨的教眾盡數被殲滅,但御華宮已元氣大傷。
最傷的,還是掌教者之心。
救了這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們回來,為的難道是這樣血流成河的相互廝殺?
從此之後,御華宮固定救災的活動日益減少,最終是完全不救了,任憑宮中人口自然凋零。
到最後,能進門的都是意外而來的例外,就好比艷冠人本身。
誰也沒有想到,過了這麼久的時間,隨著御華宮的聲名日漸沉寂,宮里竟然還存有他教的奸細,一個極有耐性的奸細。
那人竟然沉得住氣,熬了十幾個年頭也沒忘了初衷,直到習得御華宮心法後才逃走。
就是為了捉拿這叛徒,順水而來的艷冠人才被前任宮主收養。在長大成人到接下宮主之位的漫長歲月中,她听了無數遍御華宮從無到有、由興至衰的歷史過程。
她很清楚人們的愚笨與不可信賴,徹底的。
所以,在史上第三面繁花令現世之前,她從沒想過要親自下山。
換句話說,宮主大人過去從沒離開過御華宮,此行確實是她第一次接觸到山下的世界。
若問她的感想或印象——
沒別的,她覺得吵。
人間還真是有夠吵的!
避三國很快就發現了艷冠人的停頓。
那是他們進入市集挑選馬匹前發生的事,不用多細心就能發現,因為她很明確的停下了腳步。
「那個……宮……艷、艷姑娘?」臨時才改了口,大男孩似白淨稚氣的臉上有些些的不好意思。
艷冠人看向他,覆面紗帽下的神情教人看不真切,但用猜想的,也知她的疑問。
「出門在外,以免橫生不必要的枝節,所以這一路上得喚你一聲艷姑娘,希望艷姑娘能見諒。」臨到了頭,管三國才想起得溝通稱謂上的問題。
艷冠人本也不是拘泥小節之人,知他用意,是以點點頭表示同意。
解決了稱謂,再來就是正題了︰「有什麼不對嗎?」
艷冠人又看向那鬧哄哄的市集,好一會兒後才以清冷的聲音質問道︰「人間都是這麼吵雜的嗎?」
避三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他的懷疑被證實了,仙女還真的是深養于世外桃源之中,從沒離開過御華宮,也未接觸過一般平民百姓。
這感覺……多可愛!
她竟然用人間來形容……不過深居在猶如仙境一般的御華宮里,相較之下,紅塵俗世之于她,還真的是人間。
噙著曖昧不明的微笑,管三國解釋道︰「這些天是附近幾個村鎮的市集時間,所以人多了些,也熱鬧了些,但並非日日都是如此。」
「你怎會知道?」艷冠人感到狐疑。
避三國沒瞞她,如實道︰「昨兒個咱們抵達小鎮時天色已晚,沒能來得及采買馬匹,只得草草找個客棧入住,當時我問過掌櫃,他說了這些天是附近幾個村鎮的市場集時間。」
想了想,管三國提議道︰「還是你回客棧等我,待我采買好一切再回去找你?」
見她不語,似是在思索,他再道︰「這些天趕下山,為了顧及我的身子,艷姑娘刻意緩下速度配合,我很是感激,所以像采買這種小事我來就好,況且……」
頓了頓,管三國模了模鼻子,小小聲的說︰「山里不比平地,艷姑娘過去應該不曾駕過馬吧?」
不想她有任何困窘或難堪,管三國很迅速地接著說明他的計劃︰「我想過了,在市集里除了買馬,也許還可以買到車輛,甚至路上所需也可一並采買,如此一來有了馬車代步,不致拖慢行程,回桐城的一路上也不至于太辛苦了。」
艷冠人注意到了,最後他將問題歸咎到自己身上。
但其實彼此心知肚明,先前他的凍傷已好了八、九成,只要他不做太逞強的事,好比搞到性命相拚的生死決斗那種,不過度耗損體內真氣,整體來說已無大礙,至少,趕趕路這種事壓根兒就不成問題。
真正有問題的,是她的不諳馬性。
可他為了保全她的顏面,卻將問題歸咎到自己身上,這感覺,對艷冠人而言,甚是奇妙。
「艷姑娘不熟平地事務,所以采買之事,還是交給我就好。」管三國溫和的笑笑,叮嚀道︰「你先回客棧那兒等我……」
「不用了。」艷冠人拒絕了,冷聲道︰「就一起去吧。」
「可……」管三國很意外,但話到了嘴邊又停住。
「嗯?」艷冠人可不接受這種欲言又止的事。
有些猶豫,最後管三國含蓄的說道︰「艷姑娘你耳力之佳,應該是比常人要好很多的吧!」
習武之人,五感本就優于常人,隨著內力精進,程序差異會更大。
雖然他至今尚未能有機會跟她討教一番,藉由武藝切磋探知她真正實力,可下山的這一路上,見她無視風雪、始終不遲不疾的跟在他身側,落在雪地上的足印是從一而終的形同于無,那內力之深厚,實在教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