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並沒有舒緩尹水滸的僵凝。
因為他無法判斷,霍西游要他去接的究竟是……
「少爺?」麥大等著他下指示。
尹水滸卻是回不了神,也說不出話來。
他就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麥大甚為機伶,見狀趕緊補充道︰「還活著。」
眼見尹水滸的目光開始聚焦,麥大再道︰「好似是讓梁柱給壓著,受了傷,人撞暈了過去。」
那卡在胸口的一口氣緩了過來,雖然青白的臉色還沒能紆解,尹水滸已經下指示︰「讓人備車,叫他們到現場會合!」
也不等麥大反應,他便率先往外走去,顧不得房里還有個瞠目結舌的左圓圓。
麥大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也沒空理她,趕緊跟上主子帶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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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姍是被痛醒的。
一入眼便瞧見尹水滸焦急的俊顏,沒來由的安心感令她松懈了意志,眼一閉、頭一彎便又半昏了過去。
「小姍?」尹水滸見狀,卻是大驚。
適才,乍見她倒在路邊像只破布女圭女圭時,惶惶不安的情緒已盈滿他的心,這時又突然暈厥,不禁令他聯想到天人永隔的一幕,還是那種來不及交代後話就撒手人寰的類型。
「醒醒,你醒醒!」
尚姍覺得好痛,臉被摑得好痛。
意識飄忽,她好想問——佷兒,我是跟你有仇嗎?
偏偏她無法開口……
「喂,你住手啊!」正在幫忙搶救傷者的霍西游回頭看見尹水滸打人的這一幕,直接破口大罵;「她都被撞暈了,你還打她?」
尹水滸怔怔的,好似反應不過來。
只是暈過去嗎?
他出神地凝視她的臉,染塵的面容令人看不清氣色,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尹水滸揭袖,輕輕拭去尚姍臉上的髒污……
「發什麼愣?」解決最後一個傷患,霉西游回頭就看見他詭異的行為。
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好似在擦夜明珠似的,搞什麼?
忙了大半天的霍西游心火旺盛,覺得這些人真是一個一個在給他找麻煩。
從剛剛那個明明燙傷卻賴在尚姍身邊死不肯先行包扎的臭小表,到他那個看見意外就悲天憫人性格發作,揪著他救災還跟著弄得灰頭土臉的小妻子,一個個全都是教他分心的存在。
特別是他那個卯足全力,一直沖鋒陷陣要幫忙開挖的小妻子。
扁光是擔心這只小兔子會不會失足在瓦礫堆中滑跤受傷,就夠讓他心神不寧了,偏偏還攔不住!
本以為說了一番「成熟一點,不要讓尚姍清醒後還要擔心你」的話,激得臭小表願意听話,乖乖回書院去處理傷勢,接著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分派小妻子送臭小表回去,一舉兩得。
沒想到這尹水滸竟然又來湊一腳!
心頭那把火燃燒之炙熱的,霍西游忍不住斥道;「還不快送她回去?她背上有外傷需要處理,難不成你要我在這里治療?」
這當然是萬萬不能!
大夢初醒的尹水滸輕扶起尚姍,移動她的螓首仔細地靠在自己的心窩上,接著攔腰一抱,上了自家馬車,毫不耽擱,便喝令打道回府。
霉西游再次的確定,他的修養于成親之後,果然是有跨世代性的長足進步——
他竟然瞪著絕塵而去的馬車,而沒有破口大罵出聲?
車上,尹水滸渾然不覺他遺落了什麼人,他抱著尚姍……並不需要如此,可他就是放不下,不願她承受任何顛簸之苦。
塵土與飯菜的氣味繚繞于胸臆之間,但懷中人兒畢竟才剛歷經劫難,讓人從倒塌的飯館殘垣中給挖出,出現這麼詭異的氣味組合,也是合理。
偏偏,除了這塵土與飯菜的氣味外,還有一抹淡淡的馨香。
那氣味,並不陌生……真的,似曾相識……
心里,其實有些亂。
尹水滸不知道是不是該辨識出那氣味,認真計較相關記憶的真與假?
他察覺有些事不對了,卻因此感到不明白……他不明白先前為何會完全沒有任何警覺,忽略了所有的征兆?又怎麼會拖延到這等無法收拾的場面,才發現那些不對勁?
馬車轆轆,承載著凌亂的心思與昏沉的意識。
尚姍依然昏昏沉沉,可,伴隨著他的體溫與心跳聲,有些什麼被觸踫到了。
那些存在于過去、不經意被忽略的片段記憶,因為這次的重擊,因為與兒時同樣昏沉的情形,被成年後的尚姍給發現了。
有一個巨大的坑,她爹挖的坑……可惡!以前怎麼都沒發現呢?
尚姍}很懊惱,偏偏腦袋昏沉,一直醒不過來。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告訴他。這事……太重要了,一定要讓尹水滸知道,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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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在自我爆炸過一輪後,乖乖跟到尹宅處理善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所以霍西游如今才會出現在尹家,一臉不爽地等著麥大磨墨。
「你不要再繞圈子了,我說了她沒事就沒事。」
尚姍听到霍西游的聲音是這麼說的,在她真正從昏沉中轉醒,痛得連齜牙咧嘴的氣力都沒有的時候。
頭鈍鈍、重重的,有一時半刻搞不清楚狀況,也不太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是後背上突來的疼痛讓她有稍稍的清醒,努力想進入狀況。
她正趴在床上,有人在為她處理後背的傷,像在挑小刺似的,頗疼,但咬著牙其實還能忍受。
至于屏風的那一頭……
「是不是真的呀?她給壓在塌樓下,好不容易才挖了出來,怎麼可能沒事?」
尹水滸的聲音听起來甚是焦慮。
事實上他確實就是很焦慮,即使想掩飾,但並不是很成功。
「不是跟你說了?她就是腳拐了,後肩背上有一些被木屑刺傷的外傷,然後很不湊巧地又被梁柱砸了下,暈過去而已,時間到了自然會醒,你到底是在窮緊張什麼?」正提筆準備寫藥單的霍西游覺得他很煩。
「要是埋的是金兔妹子,我看你有沒有辦法說得這麼輕巧。」
尹水滸才覺得他真是沒良心。
第8章(2)
霍西游執筆沾墨的手頓了頓,在這比喻出現的時候。
拿金兔來比擬?
有沒有搞錯,金兔是他的妻耶,這是要怎麼比?怎麼會拿這來比?
「看什麼?」面對狐疑的目光,尹水滸很不爽地看回去。
「我看你先坐下吧!」霍西游懶得理會,提筆開始要寫化瘀補氣的藥單,隨口道︰「跟個老媽子似的,是想嚇唬誰?侍女幫她清理後背那些傷口、挑那些小刺,都不需要時間的嗎?」
說完,想到家里娘子近日常常提醒他要有耐性,對患者家屬要有同理心,霍西游勉強擠出安慰的話︰「喏,她這人,你也不是不熟,小時候三天兩頭出包,身上的傷有少過嗎?還不是好好的,都沒事?」
尹水滸雖依言坐下,卻沒有因為這些話而覺得好過一點。
霍西游原是隨意安慰兩句,卻因為這話頭想起小時候的事,那就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桶水,過去那些回憶全溢了出來……
「就像是給鵝追的那次。」這在霍西游眼中,真是經典。「那時也沒人踫到她,她自個兒絆倒自己也就罷了,那一絆竟然整個人飛起來去撞到柱子,力道之大,落地後還滾了好幾圈,三國看傻了眼,手上的一顆大梨子還給掉了地,那時她血流滿面,人人都當她要死了,結果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喂!喂!
那次她也很痛的好嗎?而且也不是她自願要絆倒她自己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