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辨出來了,心口處一再壓迫他的騷動感,是源于一種心疼跟憐惜的感覺。
也許兩人只是初識不久,但她讓他心疼,那感覺是真實又強烈,讓他忍不住的直想為她做點什麼。
如今,他已經可以厘清,爭取她監護權的決定,絕對不僅止于一時的熱血沖動在作祟,他是真心的,真心想要照顧她,給她一個安定的家跟穩定的生活。
因為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凌兆緯只能猜想……
所謂的手足之情,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別胡思亂想那些。」他握起她沒打點滴的那只手,更正她錯誤的想法。「既然我爭取了妳的監護權,就是想要好好的照顧妳,剛剛妳也听見了,相關文件都簽好了,也就是說,從現在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以後還請多指教。」
這下子,吃驚的人反倒是她了。
凌兆緯當然知道她為什麼而吃驚,只怕是從沒人真心的對她釋出善意,才會讓她現在這樣的吃驚。
私心里,他的一顆心因為她吃驚的表情而感到些些的心酸,可俊顏仍維持著溫柔的笑意,微笑道︰「就像我對妳那些姑姑們所說的,我答應過小媽,所以我有責任要照顧妳。」
「可是……」她愣愣的看著他,無法反應過來。
她還以為,那只是他可憐她的處境,好心用來騙她姑姑的表面話,只是表面話而已,沒想到……
「妳不用跟我客氣。」凌兆緯溫言解釋。「這麼多年來,小媽就像我親生母親一樣的照顧著我,我知道其中有一部分,是因為補償作用,她把我當成妳,把所有該給妳的關心與愛護全投射到我身上,因為妳,讓我享有她無私的母愛,說起來,這是我欠妳的,就讓我來彌補她對妳的失職,好嗎?」
「……」這還是第一次,他正面提起她的生母,紀燕寧不知該怎麼回應這話題。
「她是個很好的女人。」凌兆緯說著。「等妳身體好一些,我再說些有關她的事讓妳知道。」
她怔怔的看著他,還在消化所有的事。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相處的時間很長,不怕沒機會說。」他揉了揉她細細的發絲,因為擔心她青白氣虛的壞臉色,所以勸哄著。「妳現在病情嚴重,要以養病為主,先休息吧。」
紀燕寧怔怔的听著他的叮囑,感受著他的關心,只能沈默。
不久前,才剛經歷過幾個親人踢皮球似的對待之後,像他這樣無所苛求、沒有任何附帶條件的關心,真讓她陌生,陌生到讓她不懂心口處那陣的酸楚,酸到她想流淚的感覺是為何而來。
「沒事了。」凌兆緯幫她拉妥被子,承諾道︰「以後有我,都沒事了,妳先安心的睡一下吧。」
她沒開口,趕緊閉上眼,徒勞無功的想止住眼楮發酸、想流淚的感覺。
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
仍是無聲,但心境卻大異于剛才。
明明才不久前的事,可是這時的眼淚,沒有傷心、沒有痛苦的成分,而是一種暖暖的、讓她感動,又讓她心安的感覺。
雖然未來仍是未知的,但至少,因為他,因為他的溫雅沈穩,連帶著讓她飄浮不安的心,稍稍的、悄悄的平靜了下來。
看似塵埃落定的監護權轉移,事隔一天就興起了波瀾。
「什麼?」聲量提高整整八度音,可見紀齡芳的驚訝。
身為專業的保險從業人員,小趙平日出入殯儀館有如家常便飯,但是乍然面對這麼強烈的反應,還是忍不住嚇了一跳。
「是這樣的。」嚇歸嚇,但順應要求,他仍好脾氣的再用白話翻譯一次。「紀哥的公司平常就有幫員工投保平安險,每次在他們出門前都還會再加保到一千萬,半年前紀哥覺得我們公司的服務不錯,所以私下又跟我買了一個壽險。」
「所以總共是多少?」讓紀齡芳失態的,是金額的部分。
「紀哥自己買的壽險是兩千萬,這部分理賠是確定的,而事故是在回程的路上發生,還在理賠的範圍內,所以公司投保的平安險部分,應該可以全額理賠,如果沒意外,紀哥的女兒可以拿到三千萬的理賠金。」一臉憨厚樣的小趙很盡責的說明。
「三千萬?」這數字直讓紀齡芳暈眩,也隱隱感到忿怒。「通通都是給他女兒?」
「是的,在受益人的部分,紀哥只填了他女兒,因此……」
「這簡直是亂來!」紀齡芳怒斥。「燕寧還未成年,這麼一大筆錢給她,她哪懂得怎麼用?」
「不好意思。」小趙一臉困窘。「這部分的問題,我入行不夠久,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實在不是很清楚,但我猜想,應該不至于造成問題,畢竟還是會有監護人照顧她,一定會幫忙代管吧?」
監護人?
這三個字,像針一樣的刺中了紀齡芳的神經。
「不然這樣好了,反正我還是要等妳們申請的死亡證明出來後才能跟公司辦理理賠,到時我一定要再來一趟,在那之前,我會先把這問題弄清楚,到時再給大姊一個明確的答復,好嗎?l昨天晚上才被通知客戶死亡事件的小趙,今日過來的主要目的,本來就是以吊祭死者為主。
紀齡芳沒有留他,一等保險人員離開,便火速拿起行動電話,電召兩個妹妹。
撐著病體、依禮俗跪在靈堂前燒紙錢的紀燕寧始終維持沈默,自從保險人員出現後,她覺得不安,很不安,但偏偏又無力對抗。
讓人難受的疼痛感由胃部開始蔓延,她疼得直冒冷汗,可是身為孝女,她只能安靜的跪在靈堂前,一張又一張的燒著紙錢。
神經緊繃中,就听大姑姑電召其他兩個姑姑,很不浪費時間的,在電話中就草草的把保險金、受益人跟監護人的事給說了一遍。
「哎呀!」凌兆緯請來的看護媽媽驚呼著。「怎麼我才去上個廁所,妳臉色就變得這麼差?是不是胃痛了?」
面對看護媽媽的關心,紀燕寧只能擠出冷汗涔涔的笑容。
「不行不行,妳得回醫院再躺躺。」看護媽媽大聲嚷嚷著。
「妳人不舒服,先回醫院休息吧。」紀齡芳分神對她說著。「等下我跟妳二姑姑還有小泵姑再去醫院看妳。」
看著紀齡芳「親切」的笑容,紀燕寧只有一種恐怖的感覺,因為不敢說什麼,只能順從的接受。
在看護媽媽的陪伴下,兩人回到醫院銷假,好繼續吊點滴,但才一踏進病房,就看見病床邊正在看書的人。
「回來啦。」凌兆緯合上書,淺淺的笑容既溫暖又親切。
看見他,紀燕寧是意外的,因為一早就听他說要出門探訪親友,沒想到她才上殯儀館當了一會兒的孝女,一回來就看見他。
但說實話,雖然意外,她惶惶不定的心卻也因為看見他,而悄悄的安定了下來,總覺得,事情似乎沒那麼恐怖了。
看護媽媽見她睜大眼楮,有些些吃驚的樣子,露出一臉得意的笑。
「是我通知凌先生的。」她說。「我一听那個保險業務員說有理賠金,就覺得妳那個姑姑一定會找麻煩,所以那時借口說要上廁所,就趕緊打電話跟凌先生說
紀燕寧怔怔的,整整慢了五秒才有反應。「啊。」
面對她的驚訝,凌兆緯道歉著解釋︰「如果讓妳感覺不舒服,我道歉,是我請楊太太幫我注意著點。」
「注意?」傻愣愣的重復這字眼,紀燕寧還沒進入狀況中。
凌兆緯不忙著進一步說明,先讓看護送她上床,請護士送來該施打的點滴,弄妥一切後,她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繼續打點滴,而看護跟護士都離開後,他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