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兒,爹說了會留下這小表,就會留下這小表,即使爹還是不懂留下他要干麼,但既然承諾了你,爹爹就一定會做到,會讓人來接他,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堅持要跟來接他呢?」不喜歡女兒來這麼晦氣的地方,燕青嵐叨念,卻越念越心驚,忙問︰「難道你不信爹爹?覺得爹爹像是會騙你的人?」
一想到摯愛的女兒竟對他有著懷疑與不信任,燕青嵐的一顆心險些要碎了。
空出的一只小手扯扯爹爹的衣袖,她睜著一對水盈盈的大眼楮看著爹,燕驕娃習慣性地沒開口,嬰孩般黑白分明的瞳眸中寫滿對他的信任,要他放寬心,別亂想。
「爹爹就知道,驕兒還是最愛爹爹的。」燕青嵐欣慰地說道。
看著那堆著滿滿父愛、多到快讓人礙眼的神情,不知怎地,衛揚的心中就是覺得一陣惡心。
當然,這或許是因為他從沒在自個兒的父親身上得到過這樣濃郁的情感,嫉妒心作祟的關系,所以讓他有這樣的想法。但誰曉得呢?總之,他對這樣一個溺愛女兒、寵到可以說是無法無天地步的男人,真是打心底覺得奇怪了起來。
他自個兒的爹親,即使是在娘親死去之前,也總是端著一副嚴肅不苟的表情,鞭策他用功讀書,教育著他日常生活中做人處事的大道理。
在他心目中,爹親就該是那種嚴父形象,他從沒想過,會看見現在這一種他從沒能想像過的父親模樣……
「小表,你看什麼看?」察覺地盯著自己看,燕青嵐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
敘回探詢的眼,衛揚心中的怪異感不減。
他真的從沒有想過,這世上有像燕青嵐這一型的父親,寵溺孩兒可以寵溺到一種讓人覺得惡心的地步。
「你給我听好,要不是驕兒的關系……」不耐的訓辭突地住了口,燕青嵐想起女兒在場,決定再另外找時間來表明立場。再者,一陣殺氣讓他知曉,現在絕不是談立場問題的好時機。
衛揚詫異的看著面前那陰暗不定的男人,不明白現在又是怎麼了。前一刻明明還擺著那副讓人覺得礙眼的惡心表情,怎才一眨眼,那些溺愛寵護得過分的神情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似乎很正常的嚴肅表情……是的,似乎,對衛揚來說,他只能用「似乎」來形容那份正常。
因為那種嚴謹肅穆的樣子,就是他所知道的大人該有的模式,但問題是,燕青嵐所流露出的,除了嚴謹肅穆之外,還明顯的帶了份衛揚無法理解的邪氣。那是他從沒見識過的特質,直覺覺得不對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只能用「似乎正常」來形容此時的燕青嵐。
「不管是誰,有本事跟來,就別像只縮頭烏龜似的躲著不敢見人。」燕青嵐向前跨出一步,神態猖狂不羈,實則是不著痕跡的護著身後的兩個孩子……更正,他想護的只有心愛的女兒,至於衛揚,那只是順便,很無心的一種順便。
「躲著不見人的烏龜是在說你吧,空谷鬼醫!」隨著話聲而落的,是四、五名大漢,個個手持大刀,一副來者不善的逞凶模樣。
「在龜洞中一躲就是十年,這回總算讓咱們兄弟堵到你了。」持刀大漢甲道。
「燕青嵐,十年前你不救我們掌門人,害我們掌門人送了命,今天我們兄弟就要拿你的人頭血祭冤死的掌門人。」持刀大漢乙恨聲道。
看著洛水幫的幾個幫眾,燕青嵐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笑話,我燕青嵐是欠了你洛水幫什麼嗎?要我救人就救人,憑什麼?」真是莫名其妙得可以,更何況當初下手殺傷那個什麼鬼掌門人的可不是他燕青嵐,硬要把這帳賴在他頭上,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
「你身為醫者,豈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更何況當年只要你肯出手,我大哥就絕對有活命的機會,是你不肯救,才害他送了命。
「你和我們結下了這個仇,我們洛水幫發誓,絕對要你付出見死不救的代價。」
「見死不救,一向就是我的專長。」燕青嵐猖狂的輕笑出聲,笑容中有扶不被察覺的苦澀。
他這一生,唯一想救的一個人……救不了,他救不了她的命,既然如此,他何必浪費力氣去救別人的命呢?
那一抹苦澀沒人發現,幾名大漢只覺他臉上邪氣猖狂的表情讓人看了礙眼。
「兄弟們,別廢話,上!」領頭的一聲令下,幾名大漢合力攻了上去。
燕青嵐的猖狂並非沒有原因,即使讓四、五個人合力圍攻,他臉上表情依然不變,一身青衫翩翩飛舞於刀光劍影之中,輕松的神態不只是游刃有餘,在圍攻者的眼中,那真是該死的從容至極。
衛揚從沒見過這種打斗的場面,一雙眼看得險些要凸了出來,驚怕的感覺中還帶著些許的興奮感,那是身為男孩兒、天性中好戰的血液在沸騰。
忽地,一陣銀光從旁急射過來,沒細想,衛揚一把攬過身邊的縴細人兒,由得一陣的劇痛從他背後心整個地蔓延開來。
「你們竟有臉對孩子下手?」發現他們的偷襲讓燕青嵐震怒,雖然受傷的並非他的驕兒,可只要一想到,若非有人代為受過,他的心肝寶貝驕兒就……
「就算我們傷不了你,也要讓你知道失去至親的痛苦。」洛水幫眾不怕死地說道。
失去至親……這感受,他體會得還不夠嗎?
怒意已凝聚到頂點,尤其知曉女兒此刻的注意力並不在他這邊,燕青嵐也沒了顧忌,任由那陣怒意爆發。
由於燕青嵐的用心,燕驕娃沒讓任何異響引走注意力。她看著貼著她軟軟倒下的衛揚,焦急的用她小小的力量想抱住他,使他不至於一古腦兒地摔下地,撞傷他的頭。
可是不論她再怎麼盡力,也只能稍微暫緩他倒下的速度,而且因為撐不住他的重量,她最後也跟著一同跌坐於地面上。
她害怕,不明白他怎麼了,忽地手心處傳來一陣濕熱感,她直覺縮回手探視,而上頭鮮紅、猩稠的液體立即嚇壞了她。
白著一張臉,她無助的看向萬能的父親,後者剛快意的殺掉最後一個讓他封了啞穴的洛水幫幫眾,才正好換回慈父的表情來面對她而已,就見她這一副驚慌受怕的可憐模樣。
見著了父親,水亮的眸兒眨了兩下,晶瑩的淚珠兒順勢滑落,揪疼了燕青嵐的一顆心。
燕青嵐連忙來到女兒身邊,那慈愛的模樣又是衛揚會覺得惡心的那種,完全不似前一刻宛若取命閻羅的森冷男人。
「驕兒,我的好驕兒,不哭,你不哭啊,怎麼了?」
極度疼痛中,這是衛揚最後听見的聲音,之後,他便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心中唯一的想法沒有別的,只知……
他就要死了。
第二章
天人交戰,燕青嵐陷入此生以來最艱難的一場心理戰役中。
他發過誓,自從妻子在他懷中死去時他就發誓,這一身的醫術,除了用在女兒的身上外,此生他再也不行醫,不救任何一個人,但現在……
「不行!你明知道爹爹發過誓的。」別過頭,燕青嵐避開那一雙充滿希冀的大眼楮,他怕再看下去,他將無條件豎白旗投降。
吸吸鼻子,燕驕娃哭了起來。
「犯規,你不能這樣犯規。」听見她嚶嚶啜泣的聲音,燕青嵐跳了起來。
燕驕娃才不理他,小小的身子就坐在床沿邊,對著床上不省人事的人兒,她可憐兮兮的流著淚。
見她這樣,燕青嵐在桌子邊急得團團轉,他多想過去幫女兒擦眼淚,但又怕這一過去就月兌不了身,沒辦法再說拒絕的話,這一遲疑,害得他只能在桌邊乾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