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東方家開始往前逼近了。」
對抗東方軍的前方陣營有支撐不下去的兵卒紛紛後退。
衛將軍皺起眉頭,瞬間明白情勢不妙,一把揪住還沒來得及重新被捆綁的翁元讓的長發,把她拖到身邊,命令道︰「快點備馬!」
可惡!還沒來得及待到山無陵出現,東方家竟然就先行動了,這下擄來的翁元讓不就等于是個沒用的廢人嗎?
衛將軍思索著,在前方軍隊混亂之際,還是把幾乎昏厥的翁元讓拋上馬背。
只要撐到山無陵來就好,他一定能喝令東方家的軍隊!
強烈的不適使得翁元讓想吐,再也忍不住滿脹喉頭的酸液,張嘴狂嘔。
正要跨上馬背的衛將軍連忙退了幾步,還是被些許苦綠色的汁液噴濺到,臉色丕變。
「你這笨女人!看看你做的好事!」他怒吼,肥厚的掌心朝她毫無血色的臉頰一甩,看似沒出多少力氣,螓首卻扭曲成不舒服的角度。
他並非厭惡髒亂,而是在屬下面前出這種糗有失威風。
翁元讓眼冒金星,嘴角淌著腥臭的殘汁,只能虛弱地顫動著。
「再給我牽一匹馬來。」衛將軍暴怒,粗厚的指頭輕易地扣住她縴細的頸項,將她從馬背上拖了下來。
原本快要昏死的翁元讓因為缺少氧氣,雙眸驟然瞠大,嘴巴大大地張開,拼命想吸進空氣,痛苦和絕望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死命掰著脖子上牢牢的禁錮,眼前開始發黑,卻還緊盯著冷眼旁觀的翁元敬。
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明明是家人,卻要為了一個只剩姓氏的空殼爭個你死我活?為什麼明明只剩姓氏,卻還要她們付出生命去守護?為什麼她听從了去做,卻還是有人對她不滿?為什麼即使欺騙、踐踏他人,也要維護早已腐敗、頹喪到看不見希望的姓氏?
翁氏真的有如此了不起嗎?七大家的名號那麼珍貴嗎?她的爺爺甚至在利用完山家後,就打算一腳踢開山無陵;她的堂姊恨了她一輩子,她的家人也沒有半個喜歡她……
為什麼她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家族是如此的黑暗扭曲?
她好恨,恨被山無陵說中,翁氏沒有一個人是真正關心她,她卻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如今才會被傷得這麼深。
衛將軍冷眼看著她發出毫無意義的氣音,神情有些無趣,似乎在思考還有沒有必要留她一命,手勁和表情毫不相稱,更令人寒意悚然。
「東方家殺進來了!」忽然有人大喊。
衛將軍眼眉一擰,看起來很不耐煩,圓滾滾卻銳利的眸子轉動,發現翁元敬踏上馬車,大步一跨,也走了過去。
他可不想再有機會被這個死女人吐得滿身,在馬車上至少還能躲開。
扣著翁元讓的頸子,他猛力把她甩進馬車。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翁元讓還來不及呼吸,一頭撞上馬車的椅角,額頭傳來猛烈的疼痛,立刻逸出申吟。
「誰準你們上來的?」翁元敬不悅地尖叫。
衛將軍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散發出汗臭味的龐大身軀擠了進來,將翁元讓提到身旁,然後想一想,怕她又吐,于是扔到對面的翁元敬身邊,帶上門,拍了拍馬車板,對著車夫大喊︰「快走了。」
眼睜睜地看著門被關上,最後一絲逃命的機會也沒了,翁元讓難過地縮在一旁,想要逃跑卻動彈不得,連移動一根指頭都嫌吃力。
不,她不想走,也不要死……還想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還想見他最後一面……
不過,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了,因為馬車就要走了,而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過幾次衛將軍的折磨……搞不好下一刻就斷氣了也不一定。
翁元讓不懂,怎麼有心情自嘲?卻明白如果不想想其它的事,轉移注意力,她肯定會痛哭失聲。
如果真的得走,就走吧!至少山無陵還沒來的時候,她並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翁元讓絕望地閉上眼。
但是馬車並沒有移動,依稀還能听見外頭的高呼求救和咒罵聲。
「搞什麼?」衛將軍皺起眉頭,正打算再喊,車門忽然被用力地拉開,一道黝黑的身影一躍而上。
翁元讓試圖撐開早就模糊的雙眼,想看清楚來人是誰,當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對上自己時,她再也忍不住哽咽。
是他呀!是山無陵呀!
「終于找到了。」山無陵的聲音冰冷,但是態度和神情不再是以往那樣冷漠自持,現在的他氣得渾身發抖,如冰似火的眸子流露出殺人的光芒,鎖定衛將軍。
「不準過來!」即使是沙場老將,衛將軍看見這強烈的殺意,仍有片刻感到恐懼,不過很快地反應過來,抓住翁元讓,粗指再度扣住她留有淤黑指印的脖子,不用奪取任何武器,已經構成最大的威脅。
翁元讓干啞的喉嚨才剛吸入空氣沒多久,又被擠壓,胸腔內剩余的氣息化成嗚咽。
「把她還給我,否則我會撕裂你的喉嚨!」山無陵狠戾的嗓音帶著狂怒,雙眼被灼烈的火光燃燒得燦亮,而且凶狠。
衛將軍意識到他說到做到,更不敢放開翁元讓,作勢面露懼色而松手,在山無陵的注意力轉到翁元讓身上時,用力踹開另一邊的車門,將她像個破布女圭女圭般扯出馬車。
「該死!」山無陵只撈到一截衣角,忿忿低咒,連忙跟進,在經過翁元敬的面前時,覷準了方向,一記手刀劈上她的後頸,將她擊昏。
發現翁元敬也在,他便明白老曹說得沒錯,只是沒想到內應並非山家人,而是翁氏,他自然不會放過翁元敬。
山無陵連憎惡的瞪視都懶得投注在翁元敬的身上,飛快跨出馬車,在外頭情況大亂之際,準確無誤地看見身形龐大的衛將軍,敏捷如豹地大步邁上前。
翁元讓雙腳著地被拖行,即使不斷地踢動雙腿,也追不上衛將軍的快步,全身上下唯一被支撐的就是脖子上那只粗肥的巨掌,緊迫的疼痛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雙手抓摳衛將軍的手,雙眼因為缺氧而瞪得快掉出來。
山無陵更是心急如焚,渾身肌肉緊繃,連連揮開幾個擋在面前的兵卒,沒有費心去搶奪刀劍,因為從小就習慣了徒手搏倒敵人,現在只想親手打斷衛將軍幾顆門牙,感受骨頭斷裂的快意,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但是要抓住衛將軍非常難,他狡猾地往人多的地方鑽,企圖閃躲後方山無陵的追捕,也成功地造成山無陵視線上的死角,好幾次停下來,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這時,一枝厲響的羽箭在嘈雜聲中竄起,射進衛將軍的背部,也替山無陵指引了方向。
那是某個坐在馬背上,東方氏派來的將軍射的。
山無陵回給他一記感謝的眼神,飛快趕過去。
翁元讓幾度踉蹌,絆住衛將軍的速度,無力垂落的雙手指縫間也充滿劇烈掙扎後的血跡和皮膚,眼楮翻白,幾乎暈死過去。
衛將軍眼見帶著她越來越麻煩,于是奮力一甩,把她高高地拋向遠處。
「讓兒!」急忙趕來,看見妻子像是沒有生命的東西被隨手一扔,山無陵呼吸一窒,胸口劇烈收縮,拼命往前一躍,努力伸長雙手,就怕接不到她。
衛將軍乘隙搶了匹馬,朝夜色最濃的方向遁逃。
眼角余光瞥見下方有好多頭盔和尖刀長矛,翁元讓認定自己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就是叉在那些鋒利的武器上痛苦而死,恐懼地緊閉雙眼,連抱緊自己尋求安心都做不到,在身體被力道帶到至高點後,等待著降落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