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以白的信心因為她堅定的樣子而動搖了下,他聯想到一個問題──會不會是他失去料理的熱情,連帶著連嗅覺都遲緩了?
為了這個假設,他試著朝她的便當靠近,但還沒『鼻對番茄炒蛋』地正面嗅上一嗅,他那超敏感的嗅覺已經讓他受不了地退開一大步。
『它是壞的!』他大叫,用不上味覺去試,他就能斷言。
羅一家被他那可以說是驚恐的表情給動搖了,她低頭,試著要聞出個所以然來。『是嗎?有壞嗎?』
『你有問題!大大地有間題!』湯以白受不了地大喊。
『有嗎?』他的過度反應讓她困惑。
『決定了,從明大起……不!從晚上起,你要開始接受特訓!』
『特訓?』她一呆,懷疑自己所听到的。
『沒錯,就是特訓︰我不容許這世上有你這種沒味覺的人來糟踢真正美食的高尚靈魂︰』氣憤地宣告出她的罪狀後,他以驚人的氣勢,食指一伸地指向她。『你!就是你,最好別以為我在開玩笑,晚上要再看不到你,讓我發現你放我鴿子的話,我會……』
他伸手一劃,做出一個抹脖子、殺人滅口的動作。湯以白滿意地看她縮了縮脖子,知道他的警告將會收到最完美的效果。
真的是很完美,那是一種失足陷入地獄的感覺,怕事的羅一家雖然嘴上沒說,但心中已經開始默默地流起了眼淚……天啊──地啊──為什麼她曾遇上這種事?
嗚嗚……她果然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啊!
第四章
湯以白說到做到,從那一日起便展開了所謂的『特訓』。
至于羅一家,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只有乖乖接受特訓的分。
在特訓的最初,首先,湯以白采用的是『味覺分辨法』︰在料理食物時,他會違背他力求調味比重精準完美的料理原則,要不就是這個調味料加多一些,要不就那個調味料少放一點,而結果……『這個味道怎麼樣?』湯以白手指著一道酸辣度皆過高的酸辣湯問。
『嗯……』她試了一口,誠實作答。『好喝!』
『那這個呢?』他再指一道咸度不夠的粉蒸肉問道。
『嗯……』她吃了一口,再次誠實作答。『好吃!』
諸如此類的對話,整理起來他們有一個禮拜的對話就是這樣……『這個呢?』
『好吃!』
『那個呢?』
『好吃!』
『那這個呢?』
『好吃!』
『那那個呢?』
『好吃!』
他的專業哪能容忍她這超低的標準?
『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沒有太酸?沒有太甜?還是說不夠咸?味道太過于清淡?』最後他會抓狂地這樣問。
而她也會很無辜地回答︰『有嗎?我覺得都很好吃啊,不信你試試。』
通常到了這時候,收場的方式就是他氣憤地重哼一聲,然後立志下一餐定要她的味蕾有所感覺,而結果是可想而知,她遲緩的味覺總是讓他一次次地挫敗兼失望了。
這樣的行為及這樣的對話,在周而復始地循環了一個禮拜後,湯以白放棄,因為她徹底地證明了『味覺分辨法』根本沒用。
當機立斷地,他立刻撤掉這個沒用的方法,換上『認知改造法』來重整她對美味的認知?
這回一樣很簡單,只是不再做那些加油添醋、糟踢食物的舉動了,湯以白順應他烹調的本能,精心料理著每一道菜,發揮每一種食材的最大效能,展現其最美味的好滋味……其實再說白話一點,他要養刁她的味蕾就是了。所以就看他極盡所能地做出一道道讓羅一家看直了眼,直呼神奇的菜色,而他們這兩個禮拜的對話如下『這個味道怎樣?』
『好好吃喔!』
『那個的味道呢?』
『一樣,也好好吃喔!』
『是嗎?那這個呢?』
『好好吃,好好吃喔!』
『那麼那一個呢?』
通常這時候她的嘴里已塞滿東西,要說話的話也只能含糊不清,但因為心頭漲滿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完全滿足感,讓她還是忍不住地開口贊嘆出聲。『媽啊!你是怎麼做的啊?怎麼這麼好吃?』
而通常,在她把近乎咕嚕咕嚕聲的贊嘆辭說完後,他會難以控制地揪住她因塞滿食物而更加鼓起的臉頰,然後回她一句︰『管那麼多做什麼?你吃就是了。』
其實跟之前比起來,所有的對話內容只有一些差別,但湯以白堅信,只要讓她吃慣了正常的、真正美味的食物,那麼,她的味覺就不會遲鈍到那種人神共憤的地步。
不過羅一家可沒有他那種樂觀的想法,此刻對著體重機,她的臉皺得像肉包子上的縐摺……奇怪,是體重機壞掉了嗎?
她知道她已經有好一陣子沒量體重了,但應該沒那麼離譜吧,上面顯示的數字,跟她上一次量的數字比起來,整整差了五公斤耶!
模模肚子,羅一家不信邪地從體重機上下來,確定指標歸零之後再重新站上去一次……耶!?真的是五公斤?她整整肥了五公斤!
晴天頓時給他霹靂,羅一家化為一尊化石,感覺近兩個禮拜以來迅速累積的幸福感正一寸寸地崩毀當中,她傻呆呆地對著那可怕的體重數字發呆著,而這時,門外卻傳來要命的追肥聲──『喂!吃飯了!』
媽啊!還吃?
看著她像抹幽魂一樣地從房間里飄出來,湯以白未加細想,劈頭就間︰『你干麼突然跑回來?』
她不語,幽幽地用指控的眼神看著他。
凶手!就是他,沒錯,就是他!她身上的肥肉都是這個人造成的,凶手……他是凶手……她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高喊著,可是就唯獨喉嚨沒聲音,讓她只能繼續用念力來宰殺他。
『發什麼呆,過去吃飯了。』知道她會跟上,湯以白說完後就率先往外走,目標當然是隔壁他家。
已然習慣了,這種生活,而且不只是他,她跟他一樣習慣這樣的生活。
不說什麼,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她的改變。瞧,到後來根本用不著到吃飯的時間,等她早餐吃完,開始回神之後,她會回她那邊把手提電腦一抱,按著便直接再到他家報到……雖然說穿了,她其實是貪圖他家的空調設備、離不開那終日不停的冷氣,才會一早就抱著電腦到他家報到,但不管原因為何,她日日泡在他家里、已經對他的存在感到習慣與自在,這倒也是事實。
需知,在她創作時身旁有人向來就是大忌,就算是為了有涼爽的溫度,使得她不得不習慣他的存在,可如今,她習慣了,這是一個事實,不管前提為何,她習慣了就是習慣了,事實造成、沒法兒改變。
同樣的事也發生在湯以白身上,他已經開始習慣身邊有她的存在,不管他最初的動機是什麼,如今的他已然習慣了;習慣在沒事時欺負欺負她,把逗弄她當成生活的一部分;要不就是在他做事時,會有她對著電腦鍵盤敲敲打打的聲音作伴……這些就是這樣自然而然的發生,自然到他一點自覺也沒有。
好似剛剛那樣,當他在客廳沒瞧見她的身影後,直覺地就過來找人,並沒有多想什麼,就是一種直覺,然後領著她就要一塊兒回去他那邊吃飯,彷佛這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他似乎忘了,他以前是不會主動煮東西給人吃的,更遑論是天天而且還是餐餐。
而在今天之前,羅一家或者會跟他有同樣的想法跟反應,對什麼事都沒有特別的感覺,但現在,經由一番細想後,她不像他那樣無所覺,可就不再這麼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