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問,還剩下什麼?
回應的卻是一屋子的男兒淚……
那一天,萬俟家隕落了。
第6章(1)
「欸!闢爺,你這樣,咱們怎麼做生意啊?」
「廢話少說,舉凡和萬俟家有關聯的,都得搜。」
「咱們老早和萬俟家月兌離關系啦!」
「這是主上親自下詔的命令,誰敢反抗,就有叛君之嫌。」
年關方過,金岳無主,卻有大批少陰官兵進駐,他們一一審查萬俟家留下的七街八十鋪,且連金岳十八家商賈都不放過,抓了許多人問訊,如此大陣仗,自然也引來許多百姓圍觀。
「真是過分,明明萬俟家都被滅了,人家也早和萬俟家沒關聯,還要抓……」
「听說大部分是有去無回啊!」
「看來萬俟家的主事者還沒被抓到,才會如此大動作。」
「不過這麼說來,東家倒是挺安穩的。」
「你不知道嗎?全天下的人都在傳啊!東菊籬是滅了萬俟家的元凶,听說在萬俟家一夕間被趕盡殺絕之前,她就被萬俟懿休了,所以才會逃過那一劫。」
「這還真奇怪,又說她是元凶,又說她逃過一劫,自相矛盾啊!」
「誰知道呢?傳言本來就有很多版本,誰都有自己相信的,融合在一起,就亂七八糟啦!」那人刻意壓低聲音,「不過東家倒是名正言順的接收了萬俟家留下的產業,而且不被追查,那些官爺可都對東家很禮遇。」
「畢竟東家現在勢力可大了。」
「難怪那天我听我家鋪子的掌櫃在慶幸他早日投靠東家之下。是說,東家現在的主事者是誰啊?」
「東廷蔚吧!听說東菊籬在被萬俟懿休了之後,就瘋了。」
「對耶!我也听說她現在被關在東家最深的別院內,不讓人見,也不見人。」
「唉,真是不幸啊!也許不到名滿天下,她可曾是金岳數一數二的商人,真是可惜了……」
「是啊!去年真是多事之秋。」
街頭巷尾的居民無限唏噓的談論一代諸候家族的興衰,越提越感嘆。
當年萬俟家在商場上叱吒風雲,今日鋪子卻是一家一家的關,或是轉手讓人,風光不再,只落得口實。
如今金岳景色依舊,私底下面目全非。
「小菊呢?今天吃了沒?」東廷蔚剛應付完少陰來的官兵,回過頭問的就是如今臭名滿天下的女兒。
盡避世人都說是她在背後用計毀了萬俟家,並讓娘家取代其在金岳不可動搖的地位,實在是狼子野心,又說她是因為不滿萬俟懿休妻,顏面無光才教訓他,只是手下不小心太超過,弄得萬俟氏家破人亡……
然而,無論真相是什麼,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啊!
回想當日從炎陽幫頭子徐離手中接過身受致命刀傷的女兒時,他這個做爹的真是心疼。
怎料回到家中,傷也還沒養好,她一口飯也不吃,水也得靠人灌才勉強喝下去,簡直是想逼自己上絕路。
「沒有,小姐只是坐在那里,動也不動。」家僕這麼回答。
「哭了沒?」東廷蔚又問。
「沒有,小姐連一句話都不說。」
那就是瘋了。東廷蔚忖度。
外邊的人都在說東菊籬瘋了,所以他才把她關著,殊不知關著她,只是為了保護她。
埃家兄妹若是知道她還好好的活著,一定會再度下手,所以他便有意無意的讓外人以為女兒已發瘋,以保護她……但是,現在他也懷疑女兒早就瘋癲。
東廷蔚揮揮手,摒退家僕,來到女兒的房間,果真看見她呆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端起桌上的碗,拖了張椅子來到女兒的面前坐下,他舀了一匙肉粥,送到她的唇邊,輕聲哄道︰「小菊,吃點東西吧!別和自己過不去。」
吧澀的眸子徐緩的轉動,漸漸映出老父的影子,月余來,她第一次對他搖頭。
東廷蔚嘆了口氣。他實在不想每餐都讓人撬開女兒的嘴強灌呀!
「爹……」忽然,她吐出一個字,聲音低啞。
听見女兒終于肯說話,他喜上眉梢,連忙詢問,「怎麼?想吃什麼嗎?快告訴爹,爹讓人去準備。」
東菊籬停頓了一會兒,又搖搖腦袋。
「至少吃了這碗肉粥吧!吃下去,傷會好得快些。」那砍在胸月復的刀傷極深,她的反應卻像是沒事的人,這才真教人害怕。
怕她痛也不喊,什麼時候兩眼一合,就要他白發人送黑發人,怎麼成?
「爹……懿哥呢?」她啞著嗓子問。
東廷蔚老臉一凝,「別再提那個渾小子!他早就不要你了!」雖然萬俟懿生死未卜,但是他的休書已經送到他手中。
「不會的……」她虛弱的搖頭,拒絕接受,「我不相信,懿哥不會愛淺荷多過我的……我不相信,懿哥不會對我說出後悔……」
看著女兒一手抱著頭,神情麻木,喃喃自語,他更是氣那個傷了女兒至深的人。
明明福淺荷才是仇家,萬俟懿為何要把過錯都推到女兒身上?
「小菊,認清事實,他是真的不要你了。」東廷蔚明白,長痛不如短痛,于是把始終帶在身上的休書交給女兒。
東菊籬接過休書,還沒攤開,已經抖動得如風中落葉。
她不相信,一路走來,七年的情分就這樣損毀!
她不相信,他不會把他們的愛踐踏在地上!
他明明說過愛她的!
心中的混亂讓她已經搞不清楚事實,搞不清楚兩人相愛的基礎是為利益,于是把休書揉成一團,塞進嘴里,想吞入月復中,當作從來不曾听聞此事。
「哎呀!小菊……」東廷蔚驚嘆出聲,連忙放下碗,硬生生從女兒嘴里挖出休書,隨手一扔。「你這是何苦呢?外面的人都在傳萬俟懿早就死在扶風,他休了你是好事啊!我的小菊這麼聰明,不會不知道寡婦不比棄婦來得強。咱們寧可再挑個好人家當妾、當續弦,也不要留在現在人人喊打的叛賊家族,過著終日擔心性命的生活啊!」
商人永遠看向利益,即使是終身大事,也不同世俗所看待的眼光,而他這個做父親的,也只是希望女兒幸福而已。
「我不要!」東菊籬又哭又鬧,死命的搖頭,「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就要萬俟懿啊!
她就愛他一個啊!
「小菊!」東廷蔚大喝一聲,真希望能把她從胡涂中喚醒。
東菊籬抬起頭,瞅著父親,泣問︰「懿哥真的死了嗎?」
東廷蔚皺起眉頭,斟酌著該怎麼回答,「扶風眼下十分混亂,誰也不知道……」
不等他說完,她猛地起身,朝房柱沖過去。
來不及抓住女兒,他只能在她第二次狠狠的撞上房柱前把她架開。
「寧可教我身殉于他,也不要就此獨活!」她椎心泣血的大喊。
東廷蔚被女兒瘋狂的舉止震懾住,再也說不出任何萬俟懿的壞話,只能緊緊的抱著她,任由她扭動掙扎,等待她安靜下來。
東菊籬淚眼婆娑,好半晌才全身無力的攀著父親,嚶嚶泣訴,「我不相信呀!懿哥不可能不要我,他說他愛我啊……」
抱著瘦弱不少的女兒,听她傾吐焠心之痛,東廷蔚也為之鼻酸,只得順著她,「是了,是了,是爹老胡涂,弄錯了,那混……主公怎麼可能舍得棄我們小菊不顧?他只是出遠門,跑一趟生意,很快就會回來。」
「是這樣嗎?」抽抽噎噎,她抬起頭,信了。
「自然是了,你忘了爹如今是萬俟家的插股東家嗎?自然知道了。」
東菊籬觀察他的表情,良久才呢喃︰「對,所以懿哥送我回娘家,他說要我回來陪陪爹,因為娘過世後,爹一個人會寂寞……對,我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