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在追逐權勢的過程中,用了不可原諒的手段而已。
「那麼公主呢?你既為公主的策士,為何現在會背叛她?」馮京蓮毫無悔意的眼神,令雍震日痛心地質問。
他沒想到她競墮落到這種程度——不敢正視真正重要的東西,還以此做為借口!
「公主也對昭容娘娘做過一樣的事,我又算得了什麼呢?」她理所當然的語氣震驚了雍震日。
她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都是他害的。
如果他沒有上戰場,沒有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師弟們戰死沙場的事而不給她任何消息,沒有因為自己的理念而堅持上京……她也不需要在他們背後承擔這些,不需要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師父說的話,你難道都忘了?」瞳心盈滿了沉痛與哀傷,他突然驚見他們在「保護彼此」的想法下背道而馳的事實。
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只記得你說要保護我一輩子,但讓我選擇的話,我希望你只要待在我身邊一輩子就好了。」馮京蓮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會回頭感謝她所做過的,現在他只是需要時間想通。
再說,人都會長大,他們又分開了那麼久的時間,生活環境的不同造就他們不同的想法是很自然的……即使這令她心痛。
「從何時起,我們凝視的目標不再相同?」雍震日看著她,卻好像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
「我們看的東西還是一樣,只是達成目標的做法不同而已。」她迎視他的目光,眼里一片空洞。
雍震日頭一次嘗到被拋棄的感覺,大概就是她當年被他留在家鄉的苦澀吧!
「我以為只有你是永遠不會變……」他留下這句話,轉眼消失無蹤。
馮京蓮只是看著他先前佇立的方向,一個勁兒的看著。
第9章(1)
亂黨圍剿成功,太平公主黨羽全被殲滅,對于此事龍心大悅的皇帝,于早朝賞賜有功勞者,並依其勞苦加官晉爵。
「中書舍人,馮守夜上前听封,因殲滅賊臣孽子有功,朕現在命你為門下侍中,官拜正三品,賜食實封一千六百戶,襲爵位。」
「謝皇上恩典,臣必當為皇上以及社稷竭盡所能。」恭敬地跪在御座之下,馮京蓮的心憂喜參半。
喜的自然是到手的功成名就,憂的是前一晚背身離去的雍震日。
我以為只有你是永遠不會變……他說出這句話的語氣,有絲絲的落寞,必須很仔細听才听得出來,卻深深打進她的心頭。
其實他說了什麼,她都能裝作不在意,偏偏對他的落寞無法視而不見,那種仿佛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孤寂,跟當年被留下的她是一樣的……領完賞封,馮京蓮退回群臣中,心不在焉地听著皇帝繼續分封,心想他今日應該在場才不敢太明目張膽地尋找雍震日的身影,她要自己專注在眼前的事即可。
只要過了今天——
「忠武將軍雍震日上前听封。」
身著武官章服的雍震日自朝臣中走了出來,來到高高在上的御座之前,半跪。
她不能克制自己的眼緊瞅著他,渾身充斥著欣喜、沉重、光明以及黑暗各種矛盾的情緒,幾乎快要使她瘋狂。
太多太多的情感,逼得她只能選擇接受其中之一,以免自己當場崩潰——于是她決定只接受歡喜慶幸的感覺。
如她所願,他就要成為大將軍了!
听著皇帝說完對他的封賜,品秩比她還要高時,馮京蓮的眼底悄悄躍上喜悅的光芒,等待他听旨受封。
「謝皇上恩典。」雍震日如是道。
她掩不住喜形于色,感覺自己贏了全世界,可下一瞬,又听見他用堅若磐石的嗓音,徐徐開口——
「恕微臣必須拒絕。」
大殿上即刻引起一陣騷動,御座上的皇帝抬起手,底下立刻恢復寂靜。
「忠武將軍,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啟稟皇上,微臣十分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對于皇上的恩典,微臣確實感激在心頭。如今皇上有意和外族議和,並派遣節度使鎮守邊疆,國家已不再需要微臣這樣的人才,請恩準微臣解甲歸田。」雍震日始終低垂著頭,沒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表情。
馮京蓮瞬間刷白了臉色。
雍震日的每一個字都像在嘲笑她的努力,踐踏她的付出……是對她的所作所為發出的抗議嗎?
他明明……明明只需要說好的啊!
「馮侍中,你怎麼說?」皇帝的目光準確無誤抓住了朝臣中的馮京蓮。
當初積極地把雍震日調回京城,向他推薦這號人物的正是馮守夜,他想知道有關這件事,他的想法是什麼。
「回皇上,忠武將軍只是一時——」見皇帝開口垂詢,馮京蓮直覺想替他挽回說出的話。
「皇上。」雍震日終于抬起頭,桀驁不遜的目光直視著當今天子,並打斷了馮京蓮的話。「微臣當初會投身沙場,最主要的,還是身為項天立地的男子漢,想要測試自身的能力,如此而已。但是,微臣卻對家鄉的妻子說是為了保護她。」
「當然這話並非謊言,只是在那時的微臣心底,兩者相衡之下,是前者驅使微臣向前的動力較大。微臣不後悔投身沙場,卻後悔欺騙了自己的心,也欺騙了妻子。」
「所以你想回鄉去見妻子?那麼朕可以讓你暫時告假,並不需要撤你勛職。」
皇帝的話一說完,大殿隨即陷入令人惶惶不安的岑寂。
引起這片有如妖怪噬人般難熬的寂靜的雍震日,似乎不在乎,先是低下頭,任由無聲蔓延,好半晌才抬起頭,意有所指的回答︰「啟稟皇上,微臣的妻子已經不在了。」
那是馮京蓮听見的最後一句話。
因為這句話,她終于了解心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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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孫襲在大明宮外擋住了取下武冠的雍震日。
「你要去哪里?」他還不知道早朝發生的事,但見雍震日解開章服的束縛,率先步出大明宮的模樣,他未經思考就擋下他,問。
「我不會走在她替我安排好的道路上。」雍震日神色匆匆地繞過他。
仲孫襲再度擋下他,「她不是刻意替你安排,而是事情自然而然發生了。」她不是刻意變成現在的模樣,但是許許多多的事促成了現在的她。
「那麼我也不想要這些自然而然發生的不自然結果。」雍震日停下來,面容不善。
「你不要太苛責她,她會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你們,只是在做法上……」這話說起來連仲孫襲都覺得虛弱。
他也時常懷疑她根本不記得原本的目的,只是想爬得更高而已。
「保護我們毋須對無關緊要的人下手。」雍震日冷冷地開口。
想起太平公主的事,仲孫襲無言了。
見他浮現愧疚的神色,雍震日懊惱地爬了爬短發,「其實我根本沒資格苛責她!當初我雖然說想保護村子,保護我們住的地方,但其實我心里很明白,是血液里身為武人的驕傲急需一個地方宣泄,偏偏當時我又舍不下她,害怕自己出去闖天下回來後,她已經忘了我,或者嫁做人婦,才急著把她給訂下來。」
「真要說的話,全部的錯都在我,現在,我只求這麼做能給她一點當頭棒喝,讓她不要繼續錯下去。」
他根本沒資格怪罪她,他不也是差點迷失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
難怪師父一再要他們用清澈的眼楮去看待一切,他們卻在見識到世界的廣大後迷惘了,搞不清楚方向,忘記最初的信念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