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總管,少爺。」一身粉梅紅衣,腰間佩了兩把形狀特殊的長刀的阮秋色,先不假辭色地糾正主子對自己的稱呼,而後才回答︰「共三千五百七十一冊完成,六十八冊近乎完成,四十九冊完成一半,十冊寫了三分之一,二十二冊寫了三到五頁後少爺決定不寫,五冊只有篇名,總計三千七百二十五冊。」
身為杜家歷代最有能力的總管,阮秋色從不給「約莫」這個詞。只要她的少爺想知道任何事,她給的答案都會是最準確無誤的。
「這麼多的書究竟該如何燒起呢?」杜晴春故作天真不解地問。
「用火燒?」其中一個男人回答得不甚確定。
「管他用什麼燒!那是他的問題。」旁邊看起來比較有恐嚇經驗的男人一拳朝同伴頭頂打下去。
「也許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燒……」被打的男人委屈地說。
「那也不會是你的問題!」打人的男人說,和其它同伴連成一氣地瞪了他一眼。
杜家主僕二人沒有插話,但杜晴春顯然覺得有些無趣了。
總是這樣,聰明的人總愛來陰的,有勇氣當面挑釁的人通常又不怎麼聰明,害他得自己制造一些樂子。
阮秋色不著痕跡地觀察著主子的表情。
她從出生起便跟著杜晴春,若沒意外,這一輩子都會待在杜家,留在他身邊,但她總不能理解她的少爺在想些什麼。
尤其不了解主子為何如此愛找麻煩。
修長略顯縴細的身軀好像風一吹就倒了,杜晴春渾身散發出懶洋洋的隨興,站姿卻是筆挺不屈,不同他人喜愛團扇或羽扇,少見的方扇遮住他完美的唇形和貴族般的自信,輕聲道︰「我有點好奇,諸位是以什麼作為威脅我這麼做的條件?」
「憑你要是不這麼做,咱們兄弟會給你好看!」適才打人的男人用驚嘆號來加強語氣和真實性。
聞言,杜晴春更是笑瞇了眼。
「喔,這真令我感到興奮啊。」他從頭到尾沒有收起方扇,從聲音能斷定此刻他肯定笑溢滿臉。
抱謹嚴肅站在一旁的阮秋色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表情,彷佛沒看見主子即將「遇上」的大麻煩,只在听見他的話時,略略抬高半邊眉峰。
興奮?
不只,在她看來,少爺似乎以此為樂,且樂此不疲。
杜晴春接著從容不迫且帶點刺眼的愉快笑意,問︰「你們打算用什麼方式?下毒?暗殺?或者來些更有創意,我沒遇過的?」
「哼!我們早知道你不會乖乖听話,杜晴春有多麼反骨任性我們早打听過了,只是期待你可能會選擇和平簡單地解決,沒想到你敬酒不吃討罰酒吃。」一個聲音由好幾位男人之中冒出。
杜晴春的笑容頓了頓,隨即用只有自己和阮秋色听得見的音量,低喃︰「乖巧向來和我無緣啊。」然後全神貫注等待說話的人現身。
他一直看不出這群男人的頭頭是誰,原來頭頭藏身在男人們之後。從男人們臉上顯現出懼意的神情來看,那人不是簡單的角色。
苞在杜晴春身邊的阮秋色也有同樣的預感,淡漠的秀眸瞥睞著男人們瞧。
男人們似乎懼于此人,紛紛讓開一條路,讓聲音的主人走出來。
杜晴春帶著傲氣的眸子和微揚的下顎一直盯著那人走過人群,來到自己面前,然後,他爆出一連串的大笑。
「哈哈哈——」
盯著眼前身高不及自己一半,短手短腳卻生得一張老人面孔的滑稽男人,他像是被點了笑穴,怎麼樣也停不下笑聲。
杜晴春向來不知道客氣,尤其在嘲笑他人這一點上更是喜歡「使盡全力」。
矮小的男人了解杜晴春對自己的嘲笑,可沒有明顯表現出惱怒,雖然他確實打從心底厭惡別人嘲笑自己獨特奇形的外表。
「你打算笑多久?」矮小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問。
「哈哈……抱歉抱歉,滑稽的人我看過不少,你算是其中之最!」杜晴春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阮秋色還得替他拍背順氣。
「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耐性過人。」矮小的男人咬著牙,僵硬地吐出諷刺。
「咳、咳。」咽下笑聲,杜晴春優雅地垂首,方扇遮住半邊臉頰,恢復貴氣高雅的舉止,彷佛剛剛放肆的大笑是假的。他望向阮秋色,氣定神閑地囑咐︰「秋兒,這個小不點長得還真老,快拿筆記下來。」
「是總管,少爺。」阮秋色掏出冊子,口里不忘糾正。
見他邊說邊忍笑,矮小的男人臉上閃過一抹狠戾,但很快轉為得意,突問︰「你以為我們為何要等你進入這條巷子才出現?」
阮秋色一邊依照主子的話記下,一邊冷漠地將視線由主子身上轉至矮小的男人。
杜晴春仍是一派優閑,自在地開口︰「因為這里是條死巷?或者因為這里是你們的地盤?嗯……我猜兩者皆是的可能性比較大。」
矮小男人臉上的得意頓住,皺起眉,思索片刻,繼而怒瞪手下們發難,「你們這群沒長腦的!誰先把我要說的話給說出來了,難道不知道這種公開詭計的威脅只有老大才能說嗎?」
「我們沒說啊!」
「是啊、是啊,我們連老大的身長不滿三尺的事都沒說出來。」
「你這愚蠢的家伙!這不是就給說出來了嗎?」矮小的男人想一拳捶上亂泄自己底的男人的腦門,礙于身高,猛跳也構不著,又有失老大的氣勢,只好示意男人低下頭。
說錯話的男人有些抗拒,但見老大滿臉怒容,只得乖乖地低下頭。
矮小的男人立刻狠狠賞了他一拳,跟著惱羞成怒地大喊︰「就算被你知道我們撥的算盤也無妨!」
杜晴春被迫看了一場無趣的鬧劇,此刻正搖著扇子四處張望著。
「喔,終于要來了嗎?」放下不離面容的方扇,改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手心,他問,不怎麼感興趣的樣子。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靠女人保護的。」看向阮秋色,矮子老大露出極有自信的笑容,「想必你旁邊的女人即是大名鼎鼎的阮總管吧,咱們兄弟早有準備,弟兄們,給我上!」
杜晴春愉快地又揚起方扇,遮住太過愉快的笑容,直盯著矮子老大,不疾不徐的吐出問句︰「是又如何?你確定準備得夠嗎?」
他的話來不及傳進矮子老大的耳里,矮子老大手下的人馬已經朝他沖過來,可杜晴春一動也不動,面無懼色。
反倒是如眾人所預料的,阮秋色動了。
但幾乎沒有人能看清楚她的動作。
未幾,文風未動的杜晴春踩著慵懶的步伐走到倒地哀號不已的矮子老大旁邊,蹲下來,笑咪咪地看著他。
「靠女人保護很值得驕傲吧?等你們能動到秋兒一根寒毛,再來找我也不遲。」
矮子老大抱著肚子滾來滾去,不忘怒瞪他,口里發出嘶啞的怒吼。
可杜晴春全然不在意。
丟下一抹嘲笑,他重新站起身,任由阮秋色替他穿妥幾乎掛不住的綾袍,一雙漂亮的墨眸隨意打量她。
他的總管是個有格調的女人。
為了方便動作,她不穿時下女子喜愛的長裙大袖衫,倒是習慣穿上獵裝。
並非表示她對衣裳的用布或樣式不在意,相反的她有自己的風格,喜歡用極有女人味的顏色來制作獵裝,也會在裝束上做些別出心裁的小花樣。例如在刀柄上纏上漂亮的緙絲,刀鞘上亦然;不喜歡將頭發梳得老高,不戴花簪步搖,她把小而圓潤的珍珠煉當成發帶,拿來綁頭發。
她當然也喜歡裙子。
但是裙子也經過改造,外表看起來縴細合身,彷佛只有單層,可當她飛身踹人時,裙襬旋轉成層層漂亮的漣漪擺蕩,完全不會暴露裙下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