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用帶著苦惱的沒轍淺笑,一一細數著他的一切,他竟沒由來地感到幸福。
還以為在她的心里,他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對他好也只是出于她的慈悲心懷,和無法放下有問題的人不去照顧的天性。
但是听了她這番話,是否他根本誤會了?
第10章(2)
將所有食物都擺好,冉纓才對著觀音像雙手合十並閉上雙眸,輕輕的嗓音飄過曠遠的雪地,宛如一首未完的歌曲誦進他耳中。
「或許他的缺點不少,可是和他的優點相比,又似乎扯平了。我很確定,他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找不到任何一個不愛上他的理由。
因為她一直都是愛他的。
她天性單純,卻也很固執,認定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改變。
曾經吹拂開眼前灰蒙的那道狂風再度揚起,眼前的濃霧被吹得亂七八糟,灰暗中隱隱透著些許光彩在其中。
她話里的愛意,清清楚楚地傳達到盂少陵的心中。
心中的某一塊正在崩塌,他感到畏懼,並試圖抗拒,重新武裝起自己被暖流入侵後變得柔軟的心。
他害怕再受到傷害!
「愛上我是不會幸福的。」他眼底的溫柔逐漸消退,就像那夜一樣,又是那種凍傷人的冷冽眼神。
「什麼是幸福,什麼是不幸呢?」冉纓站起身,緩緩地迎向他。
他狠狠一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的人生是那麼的空虛乏味,幸福是什麼他從未品嘗過,不幸是什麼,他知道卻又難以說出。
那就像要他將傷疤重新劃破一樣難受。
唉,他究竟傷得有多重?
雖然她認為世上沒有故意去傷害他人的人,只有因為不得己而為,但見到他這麼壓抑自己的情感,令她忍不住埋怨起害他傷得這麼重的那個女人。
冉纓柔柔地捧起他的臉龐,輕輕吐露出從未有人跟他說過的話——
「人只要活著,不管是市井小民,還是天之驕子,遲早都要領悟到並非世事皆能盡如人意。」
風,還在刮著。
越來越強,刮動記憶深層里的每一個畫面,每一段傷心的過往,每一段糾結的心魔,此刻因為那道無名的強風刮散在他眼前。
好混亂。
「不……」過多的畫面令他難受得想逃,他雙手抱著頭,同時想要揮開她溫暖的觸踫。
「听我說。」冉纓用不客拒絕的語氣逼他正視自己的雙眼。
「不……你走……」不行了,她再不離開,他會受不了!
「不,我要你听我說!」冉纓拔高嗓音喊道
因為他什麼都不肯說,只好由她來說。
頎長身軀不能克制地顫抖,然後僵硬,盂少陵臉色難看得像是隨時會昏倒,或者狠狠地給她一巴掌。
但她沒有退縮,也不讓他退縮。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把想說的話告訴他,沒說完,她絕不許他轉身逃走!
他身上的「黑暗」又開始流竄,強烈得像要把她吞噬得連骨頭也不剩。
懊怎麼辦?這樣的情況下,他大概也听不進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少陵!」她兩手重重地拍打他的兩頰。
盂少陵先是一愣。
苞著,他晦暗無神的兩眼漸漸注入一絲光彩。
風持續吹著。
只是眼前散亂無章的畫面已經清晰許多。
見狀,冉纓知道他稍稍冷靜下來,于是繼續說。
「在這包羅萬象的大千世界里,我們都在模索,不斷跌倒,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明天可活,不知道越過了眼前的高山,後頭還有多麼險峻的旅程等著我們。但是我們還活著,繼續走下去,就是為了尋找能夠共同分擔孤寂和折磨的人。」
話己說完,但她仍維持著捧著他臉的動作。
頭是無名的害怕,怕他下一瞬又躲回作繭自縛的牢籠里。
「我怕會傷害你……」他的聲音沙啞,表情痛苦地開口。
「沒關系,就像生病一樣,我會好起來。」她立刻說道。
「但我不想傷害你……」那是他最害怕的,怕自己失控。
「那就別傷害我,把一切都告訴我,讓我分擔你的痛苦,一起尋找解決的方法。」她承諾著從沒有人對他說過的承諾。
好半晌,孟少陵都沒開口,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
「你說過,我有你沒有的東西,是什麼?」他突然這麼問。
若說她有而他沒有的東西那實在太多了,所以他想知道自己擁有,而她沒有的究竟是什麼。
他還有能給她的東西嗎?
冉纓定定地看進他眼底,緩緩地綻開笑顏。
「你的心。」
他們擁有對方所沒有的東西,那就是彼此的心。
如果他始終緊握著不肯放,她永遠也無法接近,而她是那麼的渴望靠近他,不願被他摒除在外。
她的告白回蕩在他的耳邊,清晰可聞。
于是風停了。
當強風逝去,孟少陵看見了圍繞在她身旁的七彩顏色。
「原來你是鵝黃色的。」圍繞著他的「黑暗」消失了,他緩緩地、心滿意足地笑了。
一直以來,世界在他眼里都是黑白的。
他听著人們談論天空有多麼湛藍,白雲是多麼潔白,青草解釋著翠綠,花兒定義著紅艷欲滴;當人們開心的笑,他也跟著笑著,卻始終搞不清楚那些顏色到底是什麼樣子。
察覺他四周的氣氛不再是那麼的僵硬、抗拒,和他臉上那抹發自內心的笑,冉纓終于松了口氣。
他懂了。
于是,她的笑容更為甜美。
「你沒發現嗎?」冉纓以為他指的是今日她穿的衣裳顏色。
「沒……」一直以來都沒有。
冉纓略微疑惑。
「我看到的只有黑跟白。」他伸手觸踫著她的粉頰、發絲,用指月復感受到的溫柔觸感確定她的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非常脆弱,脆弱得不敢正視現實,連眼前所能見的東西都被他給蒙上一層灰,看不清,以為這是最好的自我保護。
他把心緊緊鎖了起來,可是她……
「以後我會帶你看盡鎊種顏色。」冉纓緊緊地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中,也將自己的溫暖分給他……
不會再讓他孤單一人了。
喉頭一陣滾燙的哽咽,他顫抖著手環繞住嬌小卻能為他撐起一切的肩頭,在她耳邊低語——
「謝謝你為我打開了牢籠。」一直禁錮著、也是用來保護自己的牢籠,她替他打開了。
而現在他終于能夠飛向她的世界,在有她守護的天空翱翔。
他終于能去愛人。
冉纓的響應,是更加用力,不顧一切地抱住他。
人總是脆弱的。
因為一件事而受傷。
因為一個人而釋懷。
于是,他學會了愛並不只是得到,也可以是付出或祝福。
于是,他了解之前的孤獨,都是為了與她相遇做的準備。
有傷害人的人存在,就有撫慰傷痕的人在。
尾聲
風鈴搖晃著清月。
七夕,牛郎織女的節日。
筆里除了默林令人津津樂道之外,還有一大片月復地廣大的竹林。
于是,過年賞梅、七夕賞竹,成了附近居民的兩大樂事。
此刻竹林歡樂的氣氛彌漫,無論是故里的伙計或是附近的居民,無論大人或小孩,男人或女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幸福的笑容。
驀地——
「你就是那個冉纓?!」不敢置信的叫喊劃破了歡喻的氣氛眾人齊回首望向不遠處的那對男女,在女人抱歉的微笑頷首致意後,才又紛紛回到熱鬧的酒席上。
「真的……你叫那麼大聲嚇到大家了啦……」
「先回答我的問題!」盂少陵堅持。
「哪個冉纓?」貪杯的小女人舌忝掉了唇邊不小心溢出的酒,慢半拍的反問。
冉纓有很多個嗎?可是她認識的只有一個,就是她自己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