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哥,你真的不用太在意啦!」
「就是啊!我泡的話,七寶坊老板可能會當眾賞我一記爆栗咧!」
比越和碧茵忙不迭地繼續安慰他。
「我想,新的壺就由我去買吧。」孟少陵垂下頭,做出失意的姿態。
「我去幫孟大哥買吧!」
「我去啦!」
兩個人爭了起來。
孟少陵听在耳里很滿意。
讓人有罪惡感這種事,他向來上手。如果連這麼一點事情做來都會感到心虛或是不習慣,要怎麼在商場上無往不利呢?
「太阿要出去嗎?」冉纓終于探頭進來。
「要買個新壺讓他泡茶。」森叔回答。
「那我要一起去!」冉纓舉起手,一臉逮到機會的興奮。
「壺進城里買就有了,用不著到長安京去。」孟少陵早看穿她打的主意。
若說現在有什麼地方是他最不想去的,長安京絕對排得上一二,怎麼可能跟著她大搖大擺的到長安京去,就只為了買一個壺或是她念念不忘的蟠夔紋盤?
「咦?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冉纓很是驚訝。
所有人都知道!眾人同時在心里喊著。
「你的碗做好了?」孟少陵話鋒一轉。
「說到這個,土不在地窖里啊……」冉纓軟著嗓音,一臉迷惑。
她到地窖里找了老半天也找不著,地窖又冷,不得己她只好上來。
「不在?」孟少陵轉向谷越,「你沒把那個木盆放進地窖?」
「什麼木盆?」谷越搔搔頭。
孟少陵霍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然後他在玄關處找到那只木盆。
「沒放進去嗎?」冉纓從他背後露出打探的小臉。
「咦?是我的錯嗎?」谷越指著自己,還是一副迷糊的表情,「我真的不知道孟大哥要我把這木盆放進地窖。」
比越沒有說謊,當孟少陵走進店里後,他便掃到外側去,根本沒听見孟少陵說的話。
「不,是我沒確認。」垂首看著木盆,孟少陵的臉色略沉。
他確實不怪谷越,錯在他沒有再次確認。
「嗯……可惜了陶土公子……」冉纓又把食指含進嘴中,語氣滿是可惜。
「我會負責。」再度抬起頭,孟少陵的臉色己經恢復溫和。
「咦?負責?」才悼念不能用的陶土未幾,惋惜和困惑融合在冉纓那張紅潤臉上,頗為逗趣。
「嗯。」孟少陵抱起木盆就要往外走。
「太阿,難道你要去挖新的土嗎?」冉纓的聲音追了出來。
孟少陵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沒有回話,但堅決的步伐已經給了答案。
「阿纓小姐,如果你不跟去,莫師傅可是會把掌櫃給趕回來的。」森叔在一旁提醒冉纓。
「啊,對耶!」冉纓後知後覺的發現這點,急忙跟了上去。
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谷越不明所以的開口︰「孟大哥也太緊張了,其實明日再去也可以。」
「你懂什麼!」碧茵用力打了下谷越的頭,並對他曉以大義,「那是因為孟大哥負責。」
「怎麼?你喜歡上孟大哥了?」谷越挑眉,故意上上下下打量她。
「孟大哥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哪個女人不愛?」碧茵干脆用鼻孔朝他哼口氣。
「這麼說來,適才咱們在梅廳外偷听的時候,阿纓小姐確實對孟大哥的話百依百順的耶……」谷越掐著下額沉吟。
因為他們是在外頭偷廳,是以沒見到孟少陵用賬冊威脅冉纓的一幕。
「你們兩個少在那碎嘴,快進來工作了。」森叔震耳欲聾的大嗓門傳了出來。
比越和碧茵互看一眼,異口同聲喊道︰「是!」
深夜,故里一片寧靜。
或者該說在這山間,靜得連野獸的咆狺都听不見。
因為安靜,反而令他心緒煩躁。
把杯里的茶倒在雪地上,孟少陵一臉抑郁地瞪著桌上的茶具。
他利用所有人都睡了的時間練習泡茶,己經不是第一天,卻仍舊不懂自己錯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那女人泡茶的時候,他總是不自覺地盯著她專注的側臉,而非認真的在品味茶的味道。
現在他不斷在腦中回想那女人的身影,回味她的一舉一動,即便只是回憶著她沏茶時的動作,是如此令他失神,又或許說那己經是世間少見的美景。
而他深深憎惡被過去纏繞難以月兌離的自己。
「需要幫忙嗎?」暖暖的軟嗓飄進涼亭。
听見來人的聲音,孟少陵想也不想拒絕。
「明日還得早起,我要先去睡了。」他開始著手收拾桌上的茶具。
冉纓也沒阻止他,徑自拿起桌上還沒被倒掉、但己微涼的茶,輕嚷了一口。
苦澀的茶味在口中散開,她微微整起眉。
「嗯,我能懂七寶坊老板的意思了。」放下杯子,她輕聲道。
孟少陵停下手邊的動作,兩手撐在下領,露出玩味十足的笑容。
「哦,那我倒想听听你的意見。」
她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神情,雖然知道他笑容的背後絕對是在生氣,但一時間仍忍不住看傻了眼。
她還以為他只會擺著一張怒顏的說……
「阿纓。」
「嗯……?」咦?他喚她什麼?
或許不只有他一人會這麼喚她,但由他那沉穩安定的嗓音喚出口,直教人恍神。
「說說看啊。」他催促著。
「咦?嘎?」冉纓一愣,由他的聲音中抽回遠游的神志。
「茶。」他指著桌上未喝完的杯子,修長的指尖畫過杯緣,墨眸閃動著鷹似的銳利光芒,緊瞅著她,「哪里不好?」
「喔,這個呀……」冉纓的視線順著他的指頭來回,隨後抬起頭,漾起一抹甜笑,「如果真要說的話,很差呀!」
「差?」她的評語就只有這麼一個字?
「嗯啊!」她笑得更甜了。
沒有歉然,沒有靦覷,她純粹說出事實。
所以听在他耳里更加刺耳。
「一定是這茶涼了,所以才不好喝。」原本打算離開的孟少陵,重新坐正身身區,開始泡起茶。
雖然礙于高傲的自尊,他給自己訂下三日必須泡出令七寶坊老板承認的好茶,可明日就是七寶坊老板要來的日子了,他卻還是模不透個中道理。
「嗯……這樣啊……」冉纓淡淡地注視著他的動作,嘴角噙著淺笑,仍是不打算阻止。
孟少陵熟練地倒茶葉,澆熱水,沖茶;每個舉手投足,動作流暢而優雅,冉纓看得津津有味。
「看你泡茶就是一種享受。」她不吝惜稱贊。
孟少陵覷了個空望了她一眼,沒有答腔。
他漸漸抓住冉纓的個性,對她而言,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她能一針見血地指出不好的地方,也能公平的分辨出好的地方,這就是她的純粹的誠實。
但此刻對他而言,重點是茶的味道,而非視覺上的享受,否則那日七寶坊老板都看他泡了六七遍了,也沒听他說過一句好喝。
「太阿,雖然不並不是很在意,但有點好奇……」冉纓沒頭沒腦的開口,卻又語帶保留。
「如果是很無所謂或沒意義的事,我建議你在心里好奇就好。」他壓根無意听完她的話。
「嗯……」如果她覺得有意義就可以問羅?
「我看你還是別問的好。」瞧她準備要開口,孟少陵搶在她前頭阻止,因為他實在沒有把握听見她的問題會不發火。
「喔……」冉纓雖然應了聲,但水女敕的唇卻不自覺地噘了起來。
孟少陵又覷了她幾眼,將那張變化著各種神情的嬌容盡收眼底。
冉纓一點也不像那女人,那個連名字他都不敢想,更不敢提起的女人。
「她」是莊嚴不可侵犯的,而冉纓則是無論面對誰都是一副有事好商量的和善微笑,就像以前的他一樣……不,或許該說像他一直戴著的偽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