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瀉,那個背影很快的鑽進計程車內,車子的排氣管冒出一陣白煙,在雨中迷蒙了他的視線。
李情繼續說著那個送她傘的女孩。「她還說這把傘能帶給人愛情。」說著勾過眼尾來睨了他一記,他的表情冷得比街上的雨水還寒峻,李情只好無趣地又說回傘的主人。
「她說以前念書的時候,有個男生在一個雨天把傘借給了她,她就一直放在身邊,賴著皮硬是不舍得歸還。後來,她愛上了那個男生,那傘就成了他們愛情的信物了。當她把傘送給我時,看得出她有點惋惜,但是她卻說︰「留著它也沒用了,就送給你吧,祝你找到心目中的愛情,別像我一樣遺憾才好,——」
江闊雲後悔了,後悔剛剛被她的傘擦撞到時,就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追上去攔住她的——
「余岫?!」他撥開李情的身體,沖出大門,任由狂雨襲身,追著那輛就要消失在混亂街道的計程車大喊——
「余岫,別走——」
車子一溜煙就不見了,他還是眼睜睜地看著余岫再度離開。
坐在計程車後座的女孩,回過頭,看著背後的雨中街景,如霧如夢,亂如麻,什麼也看不清楚。
又坐回身來,臉上的驚喜慢慢消失了,直直地望著來回不停移動的雨刷,心里卻盡是刷洗不掉的記憶。
罷才好像听到江闊雲的聲音了?那熟悉的聲音是在喊著她嗎?
她深吸口氣.假裝閉目養神,其實是怕沒來由溢出的眼淚會嚇到計程車司機。
都十年了,江闊雲可能早就忘記她了!
罷才不是狠下心來將當年促成兩人相遇的傘送給別人了嗎?就別再念念不忘了吧!
一臉焦慮茫然、渾身濕透的江闊雲,霍地又轉身奔回診所內,一把搶過李情手上的傘,逼問那位櫃台小姐。
「快告訴我,余岫要去哪里?」
癟台小姐望著那張糾結暴躁的俊臉,好像她如果不從實招來就要把人紿生吞活剝了一樣恐怖,于是只好畏畏縮縮地說︰「Jade,她要回去台灣結婚了!」
余岫要結婚?
啪!
那是江闊雲用力拍桌的聲音。
「我不準!」他忽然用中文大吼道。
癟台小姐以為江闊雲在罵她,嚇得大喊︰「別打我!」
李情一臉嫉妒地用英文說︰「他不是要打你,是不準他的初戀情人結婚去!」
江闊雲火速追出去,臨走前丟了一句話。「李情,替我向公司請假!」
「我真的敵不過那把破傘嗎?」李情心有不甘地抱怨著。
★★★
飛往台灣的七四七噴射客機,逗留在停機坪上等候旅客,雨,還是漫天漫地落下來。
余岫看著方濟才一坐定位,系妥安全帶,不到三秒鐘就呼呼大睡了。
他也是從醫院匆匆忙忙趕到機場來和她會合的,才剛動完一台腦部手術的刀,累得一沾椅,腦細胞就急著罷工了。
方濟怕吵,所以她就把靠窗的座位讓給他坐,好讓他一覺安睡到台灣。
他們是相親認識的,介紹人當然是她那偉大的母親大人。認識兩年多來,兩個人總共一起出去吃過二十多次飯,扣掉母親作陪的前幾回,約莫還有二十次吧。看過十來回的電影——當然不是她這兩年多來只看了十幾次電影——而是因為方濟在醫院的工作太忙了,又不怎麼愛看電影,所以她寧願自己一個人去。其余的兩人就罕有交集了。他那個人淡淡的,像白開水似的沒滋沒味,真不敢相信自己就要嫁給一杯白開水了。
年輕時,總以為人生如果少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是很對不起自己的,她真的要向自己道歉了嗎?
右手邊的座位還空著,這種旅游的淡季,飛機能有個六分滿就算不錯了。最好就那麼一直空到台灣,她最怕來個長舌婦或多嘴公,吵得人想跳機。再說,她現在的心情有點亂、有點惶恐,還有點不甘心吧,實在也沒啥心情和一個鄰座的陌生人聊天,還是閉目養神吧,雖然她根本毫無睡意。
餅了一會兒,旁邊有些騷動,大概是飛機要起飛了吧!
不!是鄰座有人坐下來了,她雖然閉上眼楮,卻感覺得出來,而且是個男人,因為空氣中飄來一陣清雅的麝香古龍水味,那是屬于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她很喜歡聞的。方濟知道她愛聞這種味道之後,也買了來擦,可惜怎麼也掩蓋不了渾身的藥水味。有時擦多了,兩者混在一起,嗯——那味道足令她三天三夜吃不下東西,方濟還以為她在節食減肥呢!
唉,她真的要嫁給一個這麼不懂她的心的男人嗎?
「余岫,你留長頭發的樣子果然很好看!」
咦?那不是江闊雲的低沉嗓音嗎?雖然已經這麼久沒再听到他那迷人的聲音,但她並沒忘記,因為那聲音常出現在她的夢里。
她又夢見江闊雲了嗎?他在稱贊她那一頭長發好看呢,就是當年他的一句話「余岫,你留長發一定很好看」,她才會長發為君留的呀!可惜沒機會當面告訴江闊雲。
咦,不對呀,她只是閉目養神,又沒睡著,怎會做夢呢?
「余岫,睜開眼楮,看看我是誰?」
她的眼楮卻越閉越緊,因為光听那熟悉的聲音,她就知道是誰了!
身為心理醫生的余岫,心里再清楚不過了,她這種癥狀叫「婚前恐懼癥」,並發對江闊雲長久以來的思慕,才會產生這麼海市蜃樓式的幻覺。
「余岫,我是江闊雲啊!
這幻覺也太強烈了吧!她甚至還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江闊雲握住。就像以前放學後回家的路上,江闊雲總會用他那冬天里的太陽似的大手掌緊裹住她冰冰冷冷的小手,教人從心里溫暖起來。
沒想到她的白日夢癥狀已經嚴重到不去看心理醫生都不行了,這還得了啊!
別緊張,放輕松,來,做個深呼吸,那些胡思亂想的相思癥候群就會自動消失了。
真的,好像安靜下來了,那些錯覺幻想,都不見了,她才有點舍不得地吁了口氣,還是乖乖睡個覺吧!
突然,她覺得自己的眼皮被迫性地張開來,好像有人用手硬將她的眼皮撐開似的。而且地還看到江闊雲的臉,好近,好近,近到像是就瓖在她的眼球一樣。
「看到了吧!是我,江闊雲!」
她嚇得從座位上彈起來,大聲尖叫著︰「呀——」她的驚喜寫在臉上,發出嘴里,還吵醒了右手邊已進入睡眠狀態的方濟。
「啊?發生什麼事了?」方濟兩只惺忪睡眼倏地睜得斗大。
她忙著轉過身去安撫。「沒事、沒事,是我的剛才不小心被椅子給夾到了,你繼續睡吧!」
嚴重睡眠不足的方濟,听話地「哦」了一聲,又躺回去,不消三秒鐘又睡著了。
余岫在驚魂甫定後,回過身來,仔細看清楚,真的是江闊雲哪!但是一想到身旁的方濟,心里的歡喜不得不壓抑下來。她就要為人婦了,見到舊情人好像不該太高興呀。
江闊雲呀,你為何不早點出現呢?她有點氣惱地說︰「你為什麼現在才從我的夢中跑出來?」
江闊雲忙著注視她的一顰一笑,沒心思听她說些什麼,只听見地說什麼「跑出來」的話尾。
「我是從你的診所跑出來的!」
余岫張大嘴,露出驚訝。「什麼;你去過我的診所引」
「否則我怎會知道你要結婚的事!」他的臉上盡是不諒解。「你怎麼可以自己跑去結婚呢!」那他怎麼辦?
十年了,江闊雲一點也沒變,還是那個德行,霸氣十足又狂傲不馴,好像她這輩子就只能嫁給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