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少林寺隔壁坐落了一間月老廟,平時人煙罕至,唯獨月老壽誕那一天,那可是一年里難得僅見的繁華熱鬧啊。
大清早,連早課都還沒上,住持師父便秉著守望相助的相處原則,囑咐寺里幾個手腳俐落的師兄弟帶齊打掃的家伙,到隔壁的月老廟幫忙打掃整理,好讓絡繹而來的各方善男信女到月老廟求姻緣時,有個窗明幾淨的環境,說不定還因此促成了好姻緣呢,也算是幫忙碌的月下老人一點小忙。
這支由少林寺組成的打掃隊伍里,肯定少不了他,因為整個少林寺里最善于打雜的人,要算他西門飛雪了。
當年西門飛雪的爹送他來少林寺時,就和住持師父言明,他不是來出家當和尚的,因為家貧,所以讓兒子到少林寺打雜養活自己,所以每當他看到別的師兄弟可以剃度打坐練功,簡直羨慕到想哭!因為自己只能留著一頭亂發養虱子,每天除了打雜之外,唯一的樂趣,就是給師兄弟們瞧瞧虱子長什麼樣,然後強裝自鳴得意地說。
「羨慕吧?!」那大概是唯一他有,而師兄弟們所沒有的東西了。
往年的月老壽誕,他想去看熱鬧,但師父總不肯,怕他年紀小不懂規矩壞了少林寺的清譽,今年他滿十六歲了,師父才肯讓他外出;而所謂的外出也只是到隔壁鄰居的月老廟而已,再遠一點的地方就又不行了。
師父還說︰「你現在是大人了,大到可以娶妻生子呢!」
是嗎?他已經這麼老了嗎?心頭有點惆悵,但是回頭看到眾師兄弟們滿臉的欽羨,不知是羨慕他可以娶妻生子,還是他老得快,反正又夠他自鳴得意個老半天了。
所以在月老廟打掃時格外賣力,因為說不定還會在這里遇見他的新娘子呢!呵呵。
才打掃完前院,人潮就陸續擠進月老廟了,那些男男女女好象深怕佔不到好位子求支好簽似的,個個爭先恐後。
師叔派他清潔後殿和月下老人的神像,他原本打算先從後殿開始打掃,但是听到有腳步聲踩進來,心想八成是求姻緣的男女,他為了給身負重責大任的月下老人從頭到尾的好氣色,于是轉進到神像底下,從月老的腳開始一寸一寸地往上擦著。忽然听聞有人祈求——
「月下老人,請你幫幫忙,等會兒我娘過來要我擲筊求姻緣時,您千萬要賜我一個笑筊,表示一笑置之,絕不能出現聖筊,因為我還小不想嫁人,求您別讓我的姻緣太早出現了,求求你呀——」
正好一路擦到月老膝蓋處的西門飛雪差點笑出聲來,他有沒有听錯啊?!哪有人來求月老不要賜姻緣的,分明是來鬧場的。
忍不住好奇,他站起身來瞧瞧究竟是何方神聖來鬧月下老人的場子?!
只見前殿上跪著一位含苞待放的嬌滴滴小美人,正在專心閉目祈求,緊抿的雙唇,有點倔氣,一身華麗的綾羅衣裳,顯然是好人家的女兒,那白里透紅的肌膚,好象多汁的水梨,哇啊,讓人好想咬一口。
好美的小泵娘啊!他干脆就抱住月老的腰桿,咬住自己的下唇,瞅著殿下雙掌合十閉目求神的小美人發呆了。
當那小泵娘嘴里喃喃有詞地念完禱詞,睜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時,被附在月老身上像只小潑猴的西門飛雪嚇了一大跳。
「看什麼看?沒看過女人啊?」
西門飛雪也被她的怒斥聲嚇了一小跳,原來美人雖嬌小,但嗓門可一點都不小,而且還是恰北北呢!
女人他當然看過,不過還沒看過像她這麼可愛又嬌蠻的小泵娘。他不甘示弱地跨坐在月老的膝蓋上,大剌刺地反諷回去。
「你這麼凶悍,哪個男人敢娶你?別來鬧場了。」說完他下巴一揚,又蹲下去繼續擦月老的大腿。
那位姑娘氣得鼓脹著腮幫子,兩手插腰,才要開罵,他卻不見了!
于是她踮起腳跳起身,一蹬一蹬地邊找他的人邊叫囂︰「喂,長了一頭雜草的小潑猴,別躲了!」還是找不到猴影,轉右邊瞧瞧,又扯著嗓門怒罵︰「喂,你這只縮頭烏龜,給我出來啊——」右邊也沒有龜影,那個小王八羔子跑哪兒去了?
當她準備再掉頭來找左邊時,赫然被一雙濃眉大眼和一頭像雜草叢生般的亂發給嚇得倒吸口氣,剛才的怒氣加上現在的驚嚇,她是氣上加氣,要一口氣全罵回去還他才能平衡。
「喂,鬼月還沒到,你就出來嚇人啊!嚇壞了本小姐你賠得起嗎?回你的鬼門關去吧!苞人湊什麼熱鬧?求什麼姻緣?」
西門飛雪見她年紀應不大,頂多十四、五歲,口氣卻如此傲慢驕縱,真是虧待了老天爺給她一張仙女般的容顏。
突然一位師兄喊了他一聲。「西門師弟,師叔在側門召集咱們回少林寺了。」
讓她听見了,沒好氣地罵了句︰「哼,原來是少林寺的臭和尚!」
正要走開的西門飛雪,受不了她連少林寺的和尚也敢罵,掉頭冷冷地回道︰「小心月老會懲罰你愛上我。」看她氣得脹紅了臉,他才滿意地離去。
那位大小姐怒不可遏地拿起手中的筊杯,朝西門飛雪砸去。「我會愛上你才怪!」
兩只筊杯在空中翻轉了幾圈後,並沒有砸中消失在拱門外的西門飛雪,反而擲地有聲地掉落在拱門旁。
她的娘親正好從門外走進來,見到地上的一對筊杯,一陰一陽地躺在她面前,欣喜若狂地大喊著︰「太好了!是『聖杯』呀,女兒啊,還不過來叩謝月老賜你的好姻緣!」
她整個人怔住了,不會吧?!什麼好姻緣,她才不要愛上那只潑猴呢!
第一章
邊城一帶的村莊連年旱災,田里五谷不豐,家里六畜不旺,不但河床干涸,連人的嘴巴都快沒水喝了,苦的是那些看天吃飯的佃農,田地上一草不生,但田租卻是一毛也不能少,眼看著大地主派人來收租的時日又到了。
「求求您,今年的租金能不能寬限到明年——咳、咳……」西門家的老伯抱病彬地求情。
收租的人揚著眉,揮著汗,喝著茶,一手緊壓著肩上掮著飽飽的錢袋,也不怕路上遇著歹徒遭搶。
「不是我不通人情,去年我不是已經替你們向我家莫老爺子求過情,他也好心腸地讓你們的田租緩上一年,夠仁至義盡了吧!」
「咳、咳——我知道您心地好,幫忙說了不少好話,城里的莫老爺子才肯讓我們延繳去年的田租,只是……今年老天爺不賞飯吃,又是個大旱年——咳、咳——」
收租的人一臉嫌惡地捏住鼻子,遠遠地站到門邊,怕給傳染了似的。「你這身多病的老骨頭,根本不能下田做事,就算沒有大旱,你也照樣繳不出田租來,我看你也別掙扎了,以後你都不必再繳田租了!」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您是個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活菩薩!」
「什麼大慈大悲?」收租的人一腳踩出門檻。「我是要代替我家莫老爺子把田地收回去轉租給別的佃農,瞧你咳得像個肺癆鬼,連命都快沒了,哪還有體力耕種,還是別糟蹋那些田地了!」
「什麼?!不行!您不能收回我的田地呀——咳咳——」西門老伯的情緒一激動起來,咳得越是厲害。
「你又老又病,沒本事耕種的。」
「不,求您別收回我的田!咳——咳——我還有一個兒子,他年輕力盛,保證體健可下田,咳咳——本來他是一心想當大俠,但是為了他爹的田地,他一定會放棄當大俠,回來做農夫的——求求您!千萬別收回我的田地啊——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