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著著心愛女孩,這一刻,他真不想死。
苦笑著反問她︰「那你呢?每天看我會不會煩?」
模一模他消瘦凹陷的臉頰,她嗔著說︰
「會啊,會覺得好無聊的,誰教你那麼難玩。」嬌俏的任性模樣,跟他在一起之後,她沒任性過,身為獨生女的她,是否覺得愛得辛苦呢?
如果是,那是多令他于心不忍,像她那樣的少女,原該大聲說話,大聲笑的,而不是躲在陰暗里,陪他度著快要消逝的人生。
他的心忽然硬冷起來。「那我就放心了。」
她听得焦急萬分,收起難得一見的任性。「我是跟你開玩笑的!」猛然抱住他,緊緊地抱住,怕他消失似的。
他又何嘗不怕呢?怕自己成了一縷魂魄,觸模不到她的體溫。
「我想吻你。」狂亂地吻著她,要永遠記住的歡偷,將這種感覺帶往死亡的國度里,陪著他,也許就不會那麼孤寂難過
「怎麼了?」她的不安浮在臉上。
停住了吻,隨意地打開電視機,漫無目的地盯著螢光幕,事實上,什麼也沒看進眼楮里。
但是心里卻掛念著她,還沒死去,就開始擔心她了。
「我知道你會堅強的。」說著自己都心慌起來,惶然地燃根煙,緩下不安的情緒,心傷的是不論她有多難過,他都無法再安慰她了。「難過的時候去找侯亞農。」她眯起眼楮,眼里有忿意,不敢置信耳朵所听到的,憤然離去。
幾天都沒再來找他,是一種懲罰吧。
從未沒有過的惶恐、害怕她不來找他了,害怕那會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見面。
☆☆☆
約好周六提前過生日的,所以從周四開始,他使不曾輕易合眼睡覺了,怕一睡著,就錯過了生日,不想醒來時,見不到路小築的人,只有紙條。
星期六那天,他的精神出奇的好,雖然已經兩天兩夜沒睡了。哈,該不會是回光反照吧!
去買了她愛吃的蛋糕,還有二十根臘燭,一一插上去,從口袋里找出打火機來,將臘燭點燃,好多啊,沒想到居然也讓他挨到了二十歲,如果母親知道他能活這麼久,是否還會離開他?
去年,十九歲的生日時,他遇見了路小築,生日願望許的是「給我一個愛情」,今年呢?該許什麼願望?算了吧,他沒有時間等待願望實現啊!
熊熊的臘燭火光,燃燒著紅色的臘,越燒越短,像他的生命,他不禁悲從中來。
等了好一會兒了,路小築還沒來,臘燭已經燒一半,怕臘燭燃完了,人還不來,于是先將臘燭吹熄了,等路小築到了再點。
臘燭一吹滅,臘芯就化成了一縷白煙,裊裊上升,恍如臘燭的魂魄,在屋里,不肯離去。如果他死了,他的魂魄也會像這白煙舍不得離開吧,這里有他留戀的人兒呢!
中午了,路小築還沒來。拿出寫給她的歌「愛與愁」,低聲吟唱著,歌里記錄了一年她帶給他的情愁,圓滿了他短暫的的人生,無怨無悔的青春。等一下,她來了,要親自唱給她听。
糟糕,眼皮又開始感到沉重了,他不想睡啊,今天饒了他吧,讓他安然地度過這二十歲的生日吧!
小築,你怎麼還不來?是不是忘記今天的約定了?自從那天她忿然離開後,好幾大都沒跟他聯絡了,不知她氣消沒?天知道他多麼不想見她傷心難過。
打個電話去她家看看吧,也許還躲在家里生他的氣。電話鈴聲響了八次,答錄機里傳來小築清亮甜美的聲音。「喂,您好,不管您是要找路先生、路太太或是路家的女兒,我、們、都,不、在,請留下姓名及電話,讓我們知道您在找我們,拜拜!!」
嘩一聲之後,他開始對著答錄機唱歌,唱那首「愛與愁」,末了才說︰「小築,這是給你的歌,喜歡嗎?二十歲的生日少了你,不像生日,我會守著臘燭,一直等到你來,一起吹熄。」
趴在桌子上,看著蛋糕上面的女乃油融化成一攤攤;再望向門口處,沒半點動靜,失望使他的眼皮更沉重,拿兩枝牙簽撐開也沒用。
收音機里傳米DJ接听Callin的的電話,是怎樣寂寞的人才會打電話去給DJ啊?
快十二點了,他的二十歲生日就要過了,而小築終究還是沒趕來。
他落寞地點起二十根燃了一半的臘燭,因為睡意大濃了,一不小心就讓打火機給燒到手,居然沒有痛的感覺,睡意勝過一切,不曉得這一睡;又是幾天後才會醒來。
于是就著一點殘余的恍惚意識,他撥了一通電話到電台去,希望有人可以見證他曾經愛過。
鐘過了十二點,他的心情反而出奇的鎮定,不再掙扎,不再頑抗,只是靜靜地等候著,等候死神來迎接他。
風吹過窗板,咿呀而響,像呼救聲,是死神的模樣嚇了它嗎?門也被拂開了,他原就沒習慣上鎖,方便路小築的來去。
好困啊,渾身乏力地躺在沙發上,呈垂死狀態,一股寒意從骨子里竄出來,他覺得好冷啊。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听到腳步聲,踏進門來,是小築來了嗎?想睜開眼看清來的是誰?卻連想的力氣也沒了,他不支地又陷入了黑暗昏沉的天地。
「哎呀!」鄰居陳先生下了大夜班,回來見夏家的門戶大開,進來探望一下,赫然發現夏霖,臉色發白,幾無血色。「怎麼全身冰冷得嚇人。」一模他的鼻息,沒氣了。
「天啊!這孩子-」鄰人不敢置信,這個年輕的生命沒有呼吸了。
嚇得要兜跑回去家里叫人,卻在門口處差點撞了個女人,仔細端詳那女人的神韻竟然有幾分神似夏霖。
「請問你是誰?」
女人無心回答他的問題,閃過門旁的空隙,急著進屋去,倒是她身後的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代她說︰「她是國際知名的基因醫學權威Drlee。」
鄰人陳先生輕哦一聲,歪頭往屋內瞧,好奇地問︰「喂,你要找誰啊?」
另一個年輕人又替她回答︰「她要找她的兒子。」
女人沖到沙發旁,猛然抱住夏霖,眼淚奪眶而出。「兒子,媽回來了。」
「你就是夏霖的母親?!」陳先生尾隨過去,看著臉色發白的夏霖,神情哀傷地說︰「可惜,夏霖來不及見你了。」
女人的哭泣聲,抽抽搐搐的,心疼地撫著他的蒼白面容。
「兒子,媽不會讓你死去的。」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會淚眼汪汪、束手無策的母親了。
去國二十載,鑽研基因醫學工程,為的就是救活自己的小孩。
「DRLEE,他的身體開始發冷了。」一旁的助理提醒她,救人要緊,此時此刻不是她這個失職母親流淚懺悔的時機。
「快放人急速冷凍箱,」愛子心切的她,慌張地吩咐隨她回國的兩位助理。
幸好,她趕回來了,看到桌子上成了糊狀的生日蛋糕,上頭躺著二十根已然融化的臘燭,她的專業預估兒子應能度過二十個年頭,沒想到還是算錯了,因為她知道一一今天不是兒子的生日。
☆☆☆
在熱音社听到夏霖的死訊時,她沒哭,問到家里,媽告訴她︰「小築啊,答錄機里有個男孩子在唱歌給你听呢。」說著,按下留言鍵,夏霖的聲音流瀉出來一—
「小築,這是給你的歌,喜歡嗎?二十歲的生日少了你,不像生日,我會守著臘燭。一直等到你來,一起吹熄,」
那時候,她才嘩啦啦地痛哭出聲,心肝俱裂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