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幫我剪吧!」
炳,他的勇氣真該得到一座諾貝爾獎!
「不行,我只會幫‘芭比女圭女圭’剪頭發。」
他很堅持。「那你就把我當做你的芭比女圭女圭吧!」說著還用他的下巴來磨人,那扎扎的胡髭,搔得人發癢。
「你確定?」拿著剪刀的手開始晃抖起來。
他調皮地湊上前來,熱情地擁吻她,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的眼楮。」我從來沒有這麼確定過。」那篤定的神態,好像他們討論的是終身大事,不是剪頭發這等卑微小事。
這是他難得一見的幽默和輕松,卻也透著對她的深情。
細心地剪著他的發,心里泛起一股幸福,兩人恍如一對尋常夫妻,體驗著沈三白和芸娘的畫眉生活樂趣。
剪著剪著,她竟剪出興致來了。「以後,我還要幫你剪指甲、刮胡子,掏耳朵……」她滔滔不絕地細數好多好多的生活小事,她都願意代勞,而且甘之如飴。
夏霖安安靜靜地坐著讓她剪發,閉目養神似的,沒多說什麼,她幾乎以為他又睡著了。
☆☆☆
她和夏霖之間,那份清純簡單得有如清教徒式的愛情,在一次父親接獲她的成績單後,被迫暫停,因為她的功課一落千丈。
「要談戀愛,上了大學再談不遲!」父親嚴厲地警告她。
她委屈地哭了起來,不是因為責罵,而是難過少了她的夏霖,將有多落寞。
那天,上完最後一堂的輔導課後,她匆忙坐上計程車趕去夏霖的住處,連公車都沒時間去等待了。
「司機先生請你開快點。」她好像在跟時間賽跑。
快入夏了,太陽沉得晚些,她趕在日頭消失在地平線的那一刻里抵達夏霖的住處。
屋里還沒開燈,稍微黯淡,四面牆像被一幅潑墨里濺出來的墨汁渲染到了,淺淡不一的黑,極富詩意。
尋了老半天不見夏霖的人影,卻聞人聲,是音樂電台主持人發出的聲音。那是她建議他听的,她嫌家里太安靜了,要他扭開收音機,听點人聲,好像有人陪著一般,不那麼孤獨。他照做了,連電台都是她幫他選的,自此沒再變過。
走進廚房時,才見他正忙著煮泡面,而且煮兩碗,顯然一碗是給她的。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先吻他一口,已經七十二小時沒見面了。
他幫她將面端到桌上才坐定,瞅著她看。「就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所以我每餐都會煮兩人份的,這樣不論你什麼時候來了,都能和我同享。」
她並不餓的,她是天上的仙子,不是靠食物成長,而是要用愛來滋養。
她將一顆熱騰騰的心貼近他的胸膛,像個愛撤嬌的小女兒把自己的身子坐進父親寬大的懷抱里去,傾听他的心跳,訴說著對她的柔情。
任憑屋外的黑暗入侵進來,誰也不願起身去開燈,她靜靜地倚偎在夏霖的懷里,那兒是她的伊甸園。
「快吃吧,面就涼了!」
夏霖的手長長的,環抱住她,讓她想起了阿里山的夫妻樹。
抬起頭來,夏霖也正好低下頭來看著她,那麼近的距離,有時卻又感覺兩人離得好遠。
「聯考快到了,最近我恐怕不能常來看你。」隨著聯考的逼近,兩人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每回到夏霖的住處也總是來去匆匆,而他為了等待她不定期地出現,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相聚,連學校也少去了,幾乎足不出戶,專心在家里等她。
他老愛模她的發,像個老爺爺疼小孫女似的。「沒關系。」
她忙著補充說明︰「等我考上了大學,就可以心無旁鶩地常陪你了。」就是說他們的愛情需要一點耐性和時間的等待。
他還是那句話。「沒關系。」
有時,她會頂生氣他那麼不意的態度,好像見不見她的面都無所謂似的。
兩人一邊吃著已經涼掉了的泡面,一邊听著電台主持人回答听眾的來信,那些來信大都是誰誰誰要點歌給誰誰誰,而那往往都是情侶間的互訴衷曲。
她听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說要為我寫一首歌的?!」
「有嗎?」他偏過頭去瞅著她,還帶著滿臉的疑惑。
這個人怎麼這樣子?自己說過的話又不認帳了。
「就是你父親——」想起了他們一同走過大半個城市的那一晚,也是他失去至親的那一晚,「你父親去世那一晚啊!」她想提醒他,又怕連失怙之惱也一井被提醒了。
他輕哦一聲,像懂了,也像在敷衍她。
他的臉上沒有太慎重的表情,也沒再多說什麼,分明是在敷衍她嘛!
「那一晚你走著走著,就突然說‘為你寫首歌吧’,記不記得?!」
他的神情起了變化,變得肅穆些,「當然記得。」地點起一根煙,夾在指間,燃了一大半後,才吸了一口。
啁,他總算想起來了。她收拾著碗筷,等待他的下一句。
「那首歌已經寫好了。」
「真的?!在哪兒?」她迫不及待想看,那首歌是情歌吧,歌里是否有對她的愛呢?
「我把它燒了,」他說得那麼平和,好像那是那首歌唯一的命運。
「為什麼?」有時候她真的不懂他的行事作風。
他又吸口煙。「我用那首歌陪伴我父親。」
路小築的腦袋轟地一聲散開來,零零落落的情緒撿拾。
原來那晚他說「為你寫首歌吧」,那個「你」指的是他的父親!那個他在人世問唯一的至親,是她無法取代的,的確值得為他寫首歌,而自己認識夏霖才多久的光景,還不夠格呢。
她的心里有一番苦楚,不被人接納的失落感。
「那你什麼時候為我寫一首歌?」有點負氣地質問。
他沒回答,手指間的煙幾乎要燒到他的手了。
她真的還不夠格嗎?不值得他為她譜曲撰詞?
既然如此,她就該知難而退了,別再強人所難。
「當我沒說過吧!」她自找台階下,覺得兩人之間有一條大鴻溝跨不過去、對愛情她要學習不去要求大多,才不會有大多的感傷。
這些日子來,她逐漸習慣夏霖的風格了,他總是在緊要開頭表現得不痛不癢,也從不給任何的承諾,所以她一直就想弄清楚一件事。
「夏霖,你愛我嗎?這是只是怕寂寞?」她不想只是一個影子愛人。
他又選擇沉默了,不回答就是他的回答,他總是這樣對她,在她最熱的時候,他卻像在北極一般寒冷。
愛人這麼難嗎?還是自己太年輕了,不懂愛情?
其實,她還真怕听了他的答案。
日子一天天流逝著,那一次的「冷戰」,無形中像引爆了什麼,之後,他們開始做些瘋狂的事,唯恐來不及似的。
他去買了一輛中古機車,每天到學校接她放學,她坐在車後,緊緊地抱著夏霖越來越清瘦的腰,手一踫都是骨頭,她的心更疼了。
機車沒命地飛馳著,像要帶領兩人奔向天涯海角。她的臉頰貼靠著他的背脊,晚風掠過,涼颼颼的,是咸咸的淚水。她不知他要載她去哪兒?去哪兒都好,只要那地方有他。
第六章
終于考完了大學聯考。
等待放榜的日子好難捱啊,想到三年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重擔,一下子全部被釋放了,還挺不習慣的,而且不知是好還是壞?心里的彷徨更使得人的情緒沒半點滋味,幸好有夏霖陪著她,度過這一段漫長的等待。
那一陣子,她幾乎每天往夏霖家里跑,兩人天天膩在一起也不嫌煩的。她最喜歡賴在夏霖的懷里,睡午覺或是隨意地談天說地,巴拉巴拉地聊著平時的家常瑣事,像新婚的小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