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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笑傳 第19頁

作者︰夏彤

月色漸濃,夜涼如水,四周一片靜謐,靜得連彼此的心跳都可听到似的。

玫瑰很少這麼安靜的,除非是真的傷心難過。

她不說話,倒令聖王覺得不適,想法子逗她。

「會想我嗎?」他也蹲下來,兩人又對望著。

驀然間,竟覺得他有點殘忍,莫名地飛來沾惹她如花蜜的少女心,在擾亂了她的生活秩序後,拍拍就說要離開了,好過分呀,可是她又不忍心再責罵他,因為愛意已悄然滋生了。

她沒說話,只是用力點頭。

「想我的時候,就看看那顆星。」他又指一回,怕她會忘了它的位置似的,不厭其煩地一再提醒。

她好難過,卻哭不出來,心里有股比痛還痛的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壞心情,像身體被綁在一塊石頭上,一起沈落大海,可是沒有帶氧氣筒,缺氧,呼不出聲來。

「什麼時候走?」如果事先知道他那麼快就要回家鄉,她絕不會浪費那麼多的時間跟他吵架斗氣。

「今晚和妳道別後就走。」

那麼她今晚就不睡了,陪他到天亮,把握最後的相處時光。

「那我可得好好為你餞別一下。」她強打起精神,假裝毫不傷心難過,精神百倍似地竄跳起來。「你在這兒等我,我下樓去拿酒,今晚我們不醉不歸!呀荷──」醉了,應該比較沒知覺吧,沒知覺,心是不是就不會痛了呢?

她快速地拿了幾瓶父親的陳年老酒上來,那些酒精成分加起來,應該夠他們兩人醉上幾天幾夜了吧!

兩支高腳杯,斟得滿滿的,剛好達到表面張力的效果,沒有溢出杯沿。

兩人舉杯。「來,干杯!」

琥珀色的汁液,像毒藥穿腸過,她現在才明白什麼叫做「借酒澆愁」,就怕是舉杯澆愁,愁更愁啊!

吧杯吧,聖王!

愁酒,一仰而盡,玫瑰的心里低喃著。「聖王啊,你雖然像一陣風似地旋掃過我的人生,狂猛威厲地將我的人生刮得七零八落、四分五裂,不過,我還是喜歡你的,一開始就喜歡你了。」

汁液一下喉,酒精分子隨著血液的運行,迷麻了她的神經,心思像迎風飄飛的蒲公英,散散地浮在空中,找不到可以依靠的臂彎著落。

炳,突然覺得自己今晚好文藝哦,也好感傷!

而聖王則默默地一杯接著一杯,不停地灌著,彷佛他的喉嚨是塊干涸已久的土地,等待酒汁的灌溉。

猛酒易醉,醉了最好,最好醉得不省人事,不知離別將至。

當他醉態醺然地舉高酒杯,欲和她一飲而盡時,玫瑰好奇地問道︰「咦?你怎麼好像也有滿月復愁腸啊!炳……」真是同時斷腸人,在天涯!

他故意裝作沒听見地拿起酒,倏地入喉,不讓她看見他的哀傷。

聖女,妳也有愁嗎?雖然酒精成分轟炸他全身的細胞,然而此刻的心智卻比任何時候還要來得清明透淨。

玫瑰醉眼迷茫地看著聖王腳步不穩地走來走去,忽而仰天長笑,忽而大叫她的名字,錯亂的雙腳,有時也會互撞相絆,跌倒在地,此時的他,好可愛,少了平時的冷酷,多了一點人味,好讓人喜歡啊!

她忍不住想問他。「喂,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她想听他親口說。

他又一杯下喉,盡是搖頭,唇微微在笑,心隱隱在痛,嘴巴還是不願松口。

不願說愛她,是不忍見她受苦。

她的臉湊近他,威脅似地逼問著。「不說就表示沒有嘍!」

聖王仍是不說話,他的嘴巴像被縫了起來,只是一徑地喝酒,刻意避開她的追問。

「好家伙,原來你打一開始就在耍著我玩,看我怎麼修理你。」她丟掉手中的杯子,又叫又鬧地往他胸前捶打。

她的拳頭像蜻蜓點水似地落在他身上,不痛反而奇癢無比,惹他笑得在地上打滾,她仍不放過他,不知何時,兩人的身體竟貼在一起,四片唇再也分不開了。

許是酒精瓦解了彼此的心防,卸下理性的裝甲,讓情愛回歸情愛,不須偽裝,也不再強忍,因為時間不多,只剩今晚了。

一陣繾綣之後,兩人格外安靜,月光映照著尷尬。

杯子摔破了,她索性拿起酒瓶往嘴唇靠,那兩片才剛被他滋潤過的唇,仍余留著些許情愛的溫熱。

「來,祝你一帆風順!」什麼一帆風順,又不是要搭船,她暗罵著自己,平時伶俐的舌嘴,竟在這節骨眼上變鈍了。

但是除了說些白痴話外,又能希冀她講出什麼大道理來呢?他就要走了,不是嗎?不管她說什麼都于事無補了。

怎麼還不醉呢?詫異于自己的酒量竟如此高超,千杯不醉似的,也許酒逢知己吧,而且還是紅粉知己。

平靜的表情下,各自藏著狂亂的心緒。兩人背對著背,深怕一個不留情,被對方看出真心真意來了。

還是玫瑰聰明多一些,她想到了裝醉,醉了的人就可以講些醉話,不是嗎?

她輕撫著發暈發燙的臉頰。「我不行了……」

咚地一聲,倒地,躺成一個大字,忘了氣質。

他急忙地抱起她,攬進自己溫暖的懷里,酒氣吐在她臉上,熱呼呼的,像一陣醉人的燻風,和雜著他身上傳來的特殊氣味。

筆意在他懷里無意識地蠕動著身體,這樣的肌膚之親,本應是愉悅的,卻因分別在即,而徒增傷感。

她嘴里喃念著。「聖……王……別……走……」現實里說不出來的話,只好藉由醉言說出,不是酒後吐真言嗎?但願他听得出來。

那片刻里,她幾乎听不到他的心跳聲,以為他怎麼了,嚇得差點睜開眼來。

他的眼,認真而專注地閱讀她的睡姿,她精巧細致的五官,隨後,又用唇閱讀一次。

「別……走……」綿綿續續的囈語,是她最後的武器了,她多想直接了當地對他說︰「聖王,為我留下來吧!」

可是,他還是沒听見她的吶喊,除了更用力地抱緊她之外,好似沒有能力回報她什麼了。

天將亮,酒已罄,緣盡了,而情是兩人之間的不舍。

聖王抱著她下樓,將她放回床上。

「聖女,只要妳快樂,其它的都不重要了!」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是離別之吻嗎?她著慌了。

抓不到他的手,她驚醒過來,然而酒意卻在此時排山倒海的襲來,全身乏力,眼楮宛若千斤重般地張不開來。

在黑夜將盡的最後一眼里,她看到他灼然的眼神,充滿愛戀地對著她笑。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凌晨了,她躺了一天一夜。

刷牙、洗臉、上學去,把所有的抑郁和傷悲裹在制服底下。

聖王,他真的走了。

之後的日子,她加倍用功讀書,把自己完完全全投入繁忙的課業里,讓一天二十四小時擠得滿檔,沒有一絲空閑停頓下來休息,因為她害怕一停下來,她會發慌,慌得忘了生活該怎麼過。

到了晚上,她更是恐懼,因為睡不著,睡覺成了一件可怕的事;有時候,她真想一拳把自己打昏了。每次,一合上眼,聖王英姿勃發的身影就清晰地躍上腦海,搏斗了老半天,仍舊睡不著,跑到樓頂上,找到他說的那顆星星,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像海底破了洞,從此再也不敢上頂樓,不敢看那顆星了。

想她可憐的初戀啊,竟然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夭折了,她真想為自己早逝的戀情,舉辦一場哀悼的喪禮。

星期六下午,她想起來已經許久未到父親的辦公室看病了。

聖王出現之後,她以為自己恢復正常了,不需要去父親的診所探索她的異狀心理,現在他走了,她又想到那件十八年來的例行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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