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放棄掙扎,兩手心攤開朝上,肩頭一聳,看她要怎麼玩。「這麼用力踩,我怕你的腳會酸的!」他的唇湊近霞女的耳朵旁,反諷地說道。
霞女「青」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這個小娘兒可是夠辣夠悍,他倒想欣賞一下她會如何閃避那些官老爺們對她采取「驗明正身」的必要程序時,看她那顆時靈時笨的小腦袋瓜怎麼擠出智慧來為她自己解圍。
「好,既然都是忠勇愛國的志士,朝廷一定會好好栽培你們的,各自報上名來,以便登記入冊。」那位官老爺右手提筆,沾點墨,準備下筆。
「我叫賽夏!」霞女以清脆略帶點童音的聲音,大聲地朗誦著。
闢老爺落筆載下。「瘦瘦干干的叫賽夏,那另一位呢?」
賽夏的眼楮像燃著兩顆火球,緩緩地燒向霞女,嘴角噙著氣憤。「你叫賽夏,那我叫什麼?」他一字一字地生硬如石地問著霞女。
他總算明白在來京城的路途上,霞女所透露要再向他借一樣東西的意思了,只是那名字太尊貴了,恐怕她還受用不起呢!
闢老爺悶了——「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會忘記,看來你小時候的那一跌,腦子可能傷得不輕。」
霞女被官老爺的話給逗得大笑。哈哈哈!她高舉手臂搭在賽夏的肩上,像個小布偶垂掛在壯茁的樹干上,一手抱住自己的肚皮,笑得前僕後仰,看得大伙兒全都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何事這麼好笑。
闢老爺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地看著眼前一高一矮的兩個年輕人,一個笑得人仰馬翻,一個漲滿怒容,兩個都是怪人。
他見賽夏遲遲不回答,不耐煩地訓斥道︰「我問你姓名,你為何怒而不答?」
霞女一听又笑,賽夏的名字被她借來使用,他當然只能干瞪眼、生悶氣說不出話來了,瞧他那副氣得七孔冒煙的模樣,還挺俊的。哈哈哈……她兩手捧撫著肚皮,怕一不小心笑破了。
賽夏仍未答腔,他在考慮該動口還是動手入修理滿口胡謅的霞女。
但是官老爺的耐性和修養可沒他好。「我是看你身手還不賴,才跟你在這兒蘑菇半天,再不說出姓名,就回家吃自己吧!」氣惱地往大長桌上用力一拍,所有的人都錯愕了。
「他姓霞名女!」霞女自告奮勇地替賽夏回答,以消弭官老爺的心頭氣。
賽夏舉起拳頭想捶在霞女的腦門上。「什——麼?我叫……」
「沒錯呀!你是叫霞女,下回別又忘了,我可沒空隨時都得提醒你。」霞女笑得壞壞地提醒他,一回身躲到他身後,避開那只青筋暴露且即將落下的拳頭。
闢老爺手上那支毛筆重新再沾濕硯台上的墨汁,一筆一畫地記上。「高個兒叫霞女,什麼?霞女!看你昂藏五尺身軀,怎會名字里有個女字呢?你到底是男是女?從實招來!否則拖出去殺頭。」官老爺氣得把那支毛筆甩出去。
賽夏從小到大沒受過這麼大的屈辱,那個老頭算哪根蔥、哪根蒜,竟然敢對他大呼小叫,該殺頭的人,是——他!
「來人呀!」賽夏一氣之下忘了他身在中原京城,而非樓蘭的王宮。
側站成排的衛兵一听有人傳喚他們,立即圍繞過來,一見出聲者是個陌生人,而非官老爺,全又愣在一旁,不知該听誰的話。
那位三角眼的官老爺跳起來。「放肆!我是官老爺還是你是官老爺?!」
霞女笑嘻嘻地跑到官老爺面前拍撫著他的胸膛,幫他順順氣。
「愛說笑,在場的人年紀就屬你最老,當然你才是官老爺嘍!」她那一招也不知在安撫人家還是在糟蹋人家。
「這還差不多!」氣煞煞的官老爺一時也沒完全听清楚她的話,只覺得這小子比較懂事,懂得逢迎拍馬屁,是可用之人。
霞女又兜回賽夏身旁,壓低嗓音罵他——「你是春天的蟲呀!」
「什麼意思?」賽夏連被罵了都不知道。
「蠢!」她又拉低賽夏低聲叱道︰「你搞不清楚狀況呀,又不是當官的,喊什麼來人啊,想害我進不了軍營,去不成樓蘭是不是?」
賽夏一口氣憋得吞下肚去,他是有氣發不出啊!若不是為了她,他此刻應該是在迎春閣的溫柔鄉里才對。
他堂堂樓蘭國的王子,落難于中原也就罷了,竟然還被懷疑是女的,這一切都是霞女造的孽。
有時,他不免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霞女下了什麼蠱,他何必要護著她呢,只要跟她在一塊,就有一堆倒楣爛帳的事纏上身,他根本可以不必管霞女的死活嘛,她既然想和一堆男人去樓蘭就讓她去吧,反正她那副德行以及傻呼呼的性子,沒人會看出她真正的身分,更不會去上了別人的當,還是回頭顧顧自己,別老再上霞女的當了、別再有婦人之仁,他早該清醒了。」
霞女這時良心發現,幫賽夏說話。「回官老爺的話,霞女他雖然名字里有個女字,但他絕對是沒有兩團肉的姑娘家!這一點我可以人格保證。」她拍拍自己的胸脯。
「你的人格值多少錢?嗟!來人呀,給我拖下去驗明正身。」勢利眼的官老爺說起話來夾槍帶棍。
兩邊的衛兵,左右各來一名,挾住賽夏的胳臂,但被賽夏隨手一揮即掙月兌,既而又上來兩名士兵,仍不敵賽夏的臂力,最後整排的士兵一古腦兒蜂擁過來,才鎮住賽夏。
「喂,你們別動手動腳的,放開他!」霞女沖過去欲幫賽夏解圍,可惜人單勢孤起不了作用,有個士兵在情急之下出手推霞女的胸部,瘦弱的她,一把就被慣倒在地。
「不準踫她!」賽夏凶猛的語氣震住全場。「我接受檢查就是了。」他用眼角余光掃過霞女的胸脯,他的腦子有些混亂,情緒更是迷惑。
等他清靜下來時,心頭一陣詫異,方才他怎會有那般反應?!
霞女跌坐在地,花容慘綠,惶然的波光隨著被十來個士兵挾住的賽夏游移,她也被方才的情勢所震,要是那個士兵真的模著她的兩團肉,那麼她就要露了底?!
???
征選精勇士兵的作業仍在胡同口熱熱鬧鬧地延續著,萬頭鑽動的吵雜聲,喧天價響,而僅隔一牆之外的轉彎處,卻靜默的有如午夜時分,賽夏倚身靠牆,衣衫凌亂,頭發不整,全身像遭了小偷搜過一般。霞女嘟著薄唇,佇立在三步外,滿是內疚與懺悔。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她垂下長而密的濃睫毛,不敢直視賽夏,其實她很想去幫他穿好衣服,手腳卻遲疑不前。
賽夏無奈地搖頭顫笑著,那笑聲從他的鼻息中竄出,自嘲著虎落平陽被犬欺,怪誰呢?這一切還不是他自找的。父王阻止的話語像龍卷風似地襲上耳膜,轟然欲聾。
「你不說話就表示在生氣!」
霞女滿腔的歉疚不知如何宣泄,好希望賽夏破口大罵她一頓,也許她會好過一些,偏偏他又不吭不響的,教她難受得想去撞牆。
「沒——有——」他輕輕淡淡地說著,好像在說給自己听。
在樓蘭他是權位尊貴的王子,誰敢踫他一根寒毛,即使想目睹他豐采的人,都必須先伏地跪拜。
「明明就有,還睜著眼楮說瞎話!」自責的她,口氣卻越來越激昂,有意逼迫賽夏已降息的情緒溫度再度升高。
賽夏沒見過這麼「番」的女人。「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他的聲音顯得不耐煩,其實他氣的人是自己,不關別人的事,誰叫他好好的王子不當,要跑來這里給人家「驗明正身」,此事已夠讓他覺得窩囊了,霞女卻還在那兒吵個不停,他真想把她那張嘴巴給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