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姜猛地回頭看,恰好看到燒得火紅的屋檐整個垮了下來,帶著熊熊的大火——它就那麼揚了下來!
「不!」她尖叫著,瞪大眼珠,淚還來不及流,人就已經崩潰了。
不行啊……他……他人還在里頭呢!
「他還在里頭呢!」雲姜瘋狂地喊著,旋身,她就要往火里沖。
「小姐,你別去呀!」明珠一把抱住雲姜,死命地拖著,怎麼也不肯讓雲姜往火堆里送。
雲姜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大火直往天上竄,眼睜睜地看著屋格、瓦片一片片帶著火往下掉;頓時,她只覺得心神俱裂,像是什麼都救不回她了。
「不!」她淒厲地喊著,而突地一個氣走岔,她猛然喘不過氣來,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往後倒去。「小姐!」明珠撲了過去,大叫著「來人哪!」
可在這個當口,他們家爺還在火里頭,哪還有人顧得著沉雲姜呢?
夜里,雲姜幽幽地轉醒。
她一醒來,便瞧見傅相橫守在她床邊,還沖著她直笑,雲姜以為是夢,伸手去模他的臉,她指尖所到之處是暖暖的體溫,這會兒她才願意相信眼前的他並不是虛幻的。
他是真的好好的,他沒事了!
她又哭又笑地偎進了他的懷里,直哭著說︰「你沒事,真的沒事!」
「沒事。」他安撫著她驚魂未定的情緒,「倒是你暈倒嚇了我一大跳,你瞧我,到現在心還在怦怦地跳呢!」他拿她的手按在他胸前,同她開玩笑,想逗她開心。
可雲姜卻惱他都這個時候了還同她開玩笑。「你別不正經?」她都決急瘋了,他卻還這麼壞,還有心情跟她鬧!
「我哪不正經了?我是說真的,你不知道,當我沖出火場,你人就癱在地上,嚇得我以為你怎麼了……」當時,他差點也想如果她怎樣……那他會跟隨她而去!
「我哪怎麼了!我那是讓你給嚇的。我問你,那麼大的火,你做啥往火場里去呢?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沒有不要命,只是去里頭拿件很重要的東西。真的,我拿了東西就要出來,誰曉得里頭的火那麼旺,我走前頭,前頭有火;我往小門去,那里卻落了鎖,當時我是進退兩難。」他說起當時的情景,還是心有余悸。
雖說他現在人沒事,但瞧他說得驚險,雲姜也跟著提心吊膽,忙問道︰「那後來呢?後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打破窗子往外跳,人就出來了,這也算是死里逃生。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咧嘴笑說著,似乎有些慶幸自己命大。
「你還笑得出來,你知不知道當時我……」話說到一半,雲姜突然咬著唇,止住不說了。
「你當時怎麼了?怎麼話說了一半便不說了?」他還想多听她說說話呢!這是這些日子以來,雲姜頭一回肯拿正眼瞧他。傅相橫完全忘了自己剛從鬼門關溜了一圈時的慘樣,反倒有點兒高興家里發了大火。
「沒事。」她才不想讓他知道她替他著急的事。「倒是你,你進書齋里拿什麼?」
「沒什麼。」突然,傅相橫回答得極不自在。
「沒什麼你會拿命去搏?」雲姜擰下臉,她才不信呢!
「你別不信,是真的沒什麼。」說起那檔子事,傅相橫便支支吾吾地顧左右而言他。
一旁伺候著的明珠偷抿著嘴,竊竊地笑開來。
雲姜知道那丫頭鐵定知道些什麼,便使了個調虎離山之計,她讓傅相橫去端一碗蓮子湯。
「蓮子湯!這時節哪來的蓮子呀?」他哇啦哇啦地叫著。
「我渴。」她很堅定地說。
「喝點別的不行嗎?」
「不行。」
「你這分明是存心刁難我!」他真的好無奈。
「你辦是不辦?」雲姜板著臉問他。
太座發火了,傅相橫哪敢說他不辦?「我去去就來,你好好歇著。」
「知道了,你快去吧!」雲姜將傅相橫趕走,這才回頭問明珠。「你這丫頭準知道些事。」
明珠竊笑著,手里還藏著東西走過來。
「你手里捏著什麼?」
「小姐自個兒瞧呀!」明珠遞了上去。
雲姜拿過來看。那是她前些日子丟的那張小相——在菜園子里的那一張。
「你打哪兒找到的?」她昂起臉問明珠。
「姑爺沖出火場,把你抱起來時,落在地上的。小姐,你看這洋畫片好舊好舊了呢!」上頭還有些微小折痕,像是讓人常常拿出來端詳般。「小姐,你說姑爺為什麼有這洋畫片?」
為什麼?這還用問嗎?準是當時他暗中藏起來的,只是,他怎麼會為了這個再往火場里去呢?
雲姜手里捏著那張小相,想起這些日子她是怎麼對待他的,而他全都無怨無悔地接受了。她還在想著,傅相橫又折了回來。
「你怎麼全身濕淋淋的?」雲姜問。
苞在傅相橫後頭的長工笑著替他家爺回話。「爺剛剛到池子那……」
「跌了一跤。」傅相橫接著說。
長工反駁。「哪是呀!爺,你說你要到池子里去采蓮子的呀!」
「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傅相橫橫了長工一眼,要他閉嘴別多話。
長工閉了嘴,但想想又不對。「爺,那我還拿不拿梯啊?」
「拿梯做啥?」雲姜問。
「你別說。」
暗相橫想阻止長工再說話,但已經來不及了,長工說︰「爺說他要采蓮子呢!」
長工不禁笑了,他是在笑他家的爺兒好傻,這時節蓮花都不開了,哪來的蓮子?
暗相橫讓人揭了底,滿臉通紅、一身狼狽;倒是雲姜替他解了圍。「那家里有什麼呢?」
「燕窩。冰糖燕窩。」傅相橫老實地回答。
「那就燕窩吧!」她不想也舍不得折騰他了。
暗相橫歡天喜地地叫人送來一碗冰糖燕窩,服待著她喝下。見她一口一口地品嘗,他覺得滿心歡喜。
「雲姜,你說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他放段,求她能答應他的要求。
「不好。」她想都不想地就一口回絕。
「雲姜……」唉!又失敗了,但他不氣餒,他還要再試著說服她。
這時,雲姜卻抬起臉笑看著他。
她臉上甜著笑顏,讓傅相橫當下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你笑什麼呢?」
「笑你哪!」
「笑我什麼?」他有什麼地方讓她開心的嗎?
「笑你傻。」
「我哪傻呀?」他只是痴情罷了。
「你要是不傻,犯得著為了我的一張小相沖進火場里嗎?」雲姜抬起手來,手心里躺著的正是他掉落的那張洋畫片。
「怎麼會在你這呢!」他趕緊搶過來。
「我都看見了,你還怕我看!」雲姜的內心其實早已感動得想哭。
「我姊罵我是登徒子,所以,我不敢讓你知道我私藏了你的小相。」可他好想天天見到她。
「你的行徑的確是像登徒子。」雲姜直說。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時候我要見你是千萬般的難,而你又許給了人家,對我的印象又不好,我沒法子天天見你,只好私藏你的小相,當它是你天天看。」只是他的心意她從來不肯懂。
「可我最後嫁給了你,你能天天見著我了,怎麼又會為了這洋畫片奮不顧身呢?」雲姜想理情心底的疑惑。
「因為你氣我、惱我,我怕你不理我、不肯見我,所以這洋畫片又格外重要了。」為此,他才以命相搏,怎麼也要搶救她的小相。
至少在看著小相中的她時,他可以回憶起她以前所有的美好。
他心底那完美無缺的她啊!他……是真的好希望她能恢復如往昔,只是——難啊!
雲姜听了,當下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