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知燕不在。」
那名女侍脾氣壞得像是母夜叉,拿了塊抹布邊收抬著桌上的杯盤狼藉邊回答他,而她的動作之粗魯,活像那張桌子跟她有仇一樣。邯中業捺著性子又問︰「她是回家了,還是先出去一下,待會就回來?」
他彎著身子,好脾氣的低聲下氣問。
沒想到那個母夜叉似的女孩卻猛地抬頭,一張臉繃得像是他欠她兩百萬似的。
邯中業嚇了一跳,身子猛然退了兩步,這才站穩了。
「不在,不在就是她不做了、不干了,她回家吃自己了,這樣你听懂了嗎?」女孩壞脾氣地甩了抹布,雙手叉腰成茶壺狀,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架式。
邯中業沒想到這種高級西餐廳里的服務人員的素質這麼差,問兩句話就凶人的。
不過,他不怕她。「我能要她的住址嗎?」
「不行。」
「小姐,你別那麼凶好不好?」
「那先生,我也請你別煩了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佔著我的時間,讓我做不了事,我們經理看到,我們會被扣錢的耶!」
「他扣你多少錢,我賠給你。」
「不用。」女孩哼了一聲,表示她的不屑。
邯中業沒轍,只好另尋法子去找于知燕。
他也不清楚為什麼她都失蹤了三個月,他壓根不心急,怎麼今晚才見到她的人,除了瘦了點、黑了些之外,又沒多大的改變,他卻急成這樣。
從外觀看來,她還是不改她率性、樂觀的個性,那他干嘛急著要問她過得好不好?
以她那個性,縱使她過得不好,只怕也不會跟他說。
他的心雖然如是想,但邯中業最後還是利用他爺爺在地方上的關系要到了于知燕的地址。
他只是沒想到,她住的竟是這種地方——一個簡陋又狹小的屋子。
他敲了好久的門都沒人來應門,于是他站在門外足足等了兩個鐘頭她才回來。
「你怎麼來了?!」她看到他顯然很驚訝。
「我來找你。」
「我這個地方很難找吧?」她越過他,上前去開鎖。
門開了,是她的一片小天地。
邯中業跟著她的身後走進屋里,沒走三步路,就來到屋子的正中央,這屋子他大概估算一下,恐怕不到五坪大。
而這樣的空間除了擺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之外,便什麼都沒有了。
「你就住這樣的地方?」邯中業很難想像像她這樣的天之驕女,一向讓人捧在手掌心呵護慣了的她,竟能適應這樣的生活。
這里別說電視、冷氣了,她連照明設備都是根小小的蠟燭,她生活刻苦得簡直比民初時期還要慘。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沒辦法呀!我沒錢,只能租得起這樣的房子了。」她大熱天的只穿著細肩背心,外加短褲,隨性的個性一如從前。
她果真是隨遇而安的性子。
邯中業的口氣忍不住急了。
「你這樣也叫做房子!」拜托,這樣只能算是鳥窩了好不好,他忍不住瞪她。
她卻不知打哪變出一杯水來請他。
他接過來卻不喝,瞪著兩個大大的眼問她,「你為了躲他,需要躲得這麼狼狽嗎?」他問。
她不答。
于是他又問︰「或者,你躲的人是我?」
她一听,愣了一下,不怎麼了解他為什麼會這麼想。「你發什麼神經,我干嘛躲你?」
「我怎麼知道,這就要問你了啊!怎麼我昨天晚上才見到你,你當天晚上就急著辭職?」
「我不是辭職,我是不干。」
「辭職跟不干說的是同一件事,總之作就是消失、不見了,這不是躲我是什麼?」他氣急敗壞的問她,而連日來對她的擔心在這一刻,全部發泄出來。
我是跟同事不合才離職的,不是為了你。」她試著跟他解釋。
「跟同事不合?」
「嗯哼!」她點點頭,坐在床上與他齊肩,嘴里嚼著口香糖,說起那天的爭執。「你知道我一向沒什麼女孩子緣,所到之處,只要是母的都排斥我——就連狗都不例外。而你昨天也看到了,我們那家店里除了三個廚師之外,其余的全部都是女的。唉!要不是為了過生活,我實在不想去看那些人的臉色。」
她將事情雲淡風輕的帶過,邯中業相信了她的說詞。因為在學生時代,她就不擅長跟女生打交道。
她的個性既好強又孤僻,加上男人看到她,沒一個不像蜜蜂看到蜜一樣死巴看她不放;不少女學生被男朋友拋棄,大半的原因都是因為她,所以,于知燕沒有同性緣是想像中的事,他一點都不意外。
「那你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落魄?」
「還不是為了你剛剛說的那個理由。」
「你當真為了躲一個男人把自己搞得這麼慘?」
「先生,不要那麼大驚小敝好嗎?我于知燕也有認栽的時候,好不好?」她不是一直都過得意氣風發的,有時候她也是會有很倒霉的時候,比如說,遇到齊應文那個橡皮糖,就是她這輩子最倒霉的事。
「為什麼不跟他說清楚,你不愛他?」
「我說了,但他不信。」于知燕嘆了一口氣。
真的,有時候她都要懷疑她身邊的男人是不是智商都不高,不然,怎麼她都已經說了她不愛他們,他們就是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偏偏齊應文的纏人功夫一流,她斗不過他,只好落跑;只是沒想到她跑,他就追。
齊應文纏人的勁,邯中業是見識過的。「那你怎麼不去投靠朋友?」
「不想。」
「為什麼?」
「因為我怕他們一個個的跑來問我,他們是不是回頭草?」于知燕不怕傷人,直截了當地說了。
听到答案,邯中業愣了一下。「原來,你躲的還是我。」
「不是你,而是怕他們都跟你有同樣的心態,以為我回去了就是想復合。」
「我沒那麼想過。」
「既然沒有想過,那就別問我那樣的問題。」他知不知道他問那種問題會嚇跑她。
邯中業的確是沒想到。
沒想到他竟是那麼惹人厭,頓時,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她知道他想歪、想岔了。「我沒有討厭你,只是……」她嘆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說起。
「你是我唯一的丈夫,我這輩子就只跟你結過婚,共組過家庭,所以,中業,你應該比任何人都來得了解我、明白我。」
「我真的不適合家庭生活,所以不吃回頭草,不是我執意要當一匹好馬,而是我知道我不能傷同樣一個男人兩次。」一個男人若是被同一個女人拋棄兩次,只怕這個男的這輩子都要一蹶不振了。
她就是不忍心見她愛過的男人被她搞得慘兮兮,所以才堅絕不吃回頭草的。
可是,于知燕不知道的是,她現在就正在傷害邯中業,而且是第三次。
當年她離婚時是一次,當她說他是窩邊草時又是一次,而現在則是第三次。
邯中業笑不出來了,如果他夠理智、夠聰明的話,在听到她的這席話,他就該走了,不要再待在這里,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待在這五坪不到的屋子過生活。
但遇到于知燕,他似乎一輩子都不懂得什麼叫做「學乖」、「變聰明」。
她總是讓他放心不下,于是他邀她回去。
「我的地方可以讓你住。」他提議道。
她直覺地想說不,他卻不給她拒絕的時間。
「我發誓我不會再問你那個問題,而且,我問那個問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味在,是你多想了。」
她听到他的話,終于抬起頭正視他的眼。
他說的,是真的嗎?
她想從他臉上看到答案。
他的眼神沒有閃爍,目光也夠坦然,她……姑且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