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我!」卯真像是听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不客氣的大笑出聲。她冷哼道︰「當年要不是我跟爹討了他來當我的跟班,今天他還是個蹲在市集上討飯吃的乞丐。他喜歡我,哼!他憑什麼喜歡我?」
卯真口中說著令人心碎的話語。
罷好走進花廳里的允承寺全都听到了,他的眼與卯真的對視,他心知他剛才進屋時,卯真明明看到他,可是——她仍舊不以為忤,任由自己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她當真連他的面子、自尊都不顧了嗎?
允承寺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陡地止住步伐,不知自己該不該再上前?
弁慶察覺有異,轉過身子,訝異的看到承寺。
承寺他都听到了!
弁慶心里一驚,不過,如果往好處想,讓承寺及早明白卯真是個怎麼樣的女子也好,省得承寺日後會更痛苦。
「承寺,有事嗎?」弁慶上前招呼好友坐下。
卯真卻開口道︰「他是來找我的。」
弁慶猛地回過頭。「你知道承寺要來?」
「當然知道。」卯真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甚至連他哪時候進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弁慶的脾氣在瞬間全然失控了,他握緊掌頭,忍不住斑聲咆哮道︰「你既然知道承寺來了,那你剛剛……你剛剛……」
他一時氣結,甚至無法當著承寺的面,數落卯真的無情。
「老天!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妹子?而你——」弁慶轉身面對承寺。「你竟然如此甘心讓她這麼糟蹋?!」
允承寺站在弁慶與卯真兩人中間,臉上的表情是一派冷漠,也是無動于衷。
「也罷、也罷。」弁慶不停的搖頭,表示他心底的失望。「算我多事,日後,你若被她折磨得不成人樣,我只會額手稱慶,說你是活該、是自找的。」弁慶倏地轉身離去。
卯真看著弁慶離去的背影猜測道︰「他絕對會去醉仙樓的。」
允承寺不語。
卯真回過神,明媚的眼眸似乎這才正視起允承寺的存在。她以手支著臉,好笑的望著他,「你這是在和我生氣嗎?」
「你會在乎嗎?」允承寺反問。
「不會。」卯真根本不怕傷人心,一口否認。
「既然不會在意,那你為什麼要問?」允承寺的口吻比他臉上的表情還要冰寒。
「因為好奇啊!你該知道你是我的,我不喜歡你有事情瞞我,可是,我最近卻發現你對我愈來愈不誠實。」卯真信步走向允承寺,媚眼生波的睨著他。「你——有事瞞我。」她的手指頭畫著他的胸膛。
允承寺屏住氣息,不敢妄動。
卯真再靠近他一些,在他耳邊吐氣,一字一句地開口道︰「听弁慶說,你喜歡上我了,是不是真的?」
允承寺冷凝的容顏突然微微的一抽。
卯真開懷的笑了,她伏在允承寺的胸前,笑得是花枝亂顫……不!她根本就是大剌剌的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居然妄想得到她。
允承寺閉上眼承受這種屈辱,他是想用這種冷酷的方法,一點一滴的刨盡他對卯真的傾慕之情。
卯真突然止住笑,昂起臉看著允承寺,見他閉眼,她不悅地命令他,「睜開眼楮看著我。」
他把眼睜開,落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的容顏,可隱身在這張嬌美容顏下的卻是一顆令人生畏的心。
「你覺得我很壞嗎?」她將手環在他的頸間,讓他承受她全身的重量,與他耳鬢廝磨,就像一對甜蜜的愛侶般。
「既然知道我壞,你卻仍舊愛我,告訴我為什麼?」她對這點很好奇。
此時此刻,她挨著他的身側,側頭問他的模樣猶如小時候她和他撒嬌時一模一樣,允承寺冰山也似的心房似乎突然塌了一角。
他雙唇微動,回憶起當年。「你小時候,是個可愛又甜美的小泵娘。」
听到他的答案,卯真臉上的笑容倏地僵掉了。
她懂他了。
這些年來,允承寺雖然放縱的答應她所有的任性要求,舉凡她想要得到的,他全都盡力為她奪來,可卻連一個笑容都吝于施舍給她。
她一直都以為他這樣是對她好,以為他之所以不苟言笑是因他的性情所致,直到現在她才終于懂了,原來,他不是不苟言笑,他只是不想對她笑——
而他之所以對她百依百順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喜歡她,而是因為他還念著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弁卯真!
他愛的根本不是眼前這個她!
卯真倏地放開環在他頸間的手臂,離開允承寺的身軀,她煩躁地坐回椅上,離他離得遠遠的。
「說正題吧!我要你辦的事你辦得如何?玉芙蓉答應日後不再見弁慶了嗎?」她決定談正事要緊。
「芙蓉姑娘是個明事理的姑娘,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我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芙蓉姑娘沒給確切的答案。」事實上,當她在听他所說的殘忍話語之後,只是慘白著一張俏臉,那模樣讓他就像是被人刨了心般地難受。「我想……依芙蓉姑娘的性子,她會避著弁慶的。」
「你對那個叫玉芙蓉的妓女倒是很有信心嘛!你該不會是和我那不長進的兄長一般,也迷上了那位醉仙樓的當家花魁吧?」卯真的眼里閃著戲謔的光彩。
允承寺不做任何回應。
卯真也不是真要他的答案,只是——「我不管你有沒有愛上玉芙蓉,反正,我就是不許你去沾染她,你該曉得朝廷律例是怎麼訂的。」
律例明訂︰凡在朝為官者,一律不準狎妓褻玩,犯律者,除去功名,永不錄用。
「我不希望你為了一名女子壞了我的大局。」卯真傲慢的命令道。
「我懂。」他冷漠的回道。
「光懂沒用,你還要身體力行。現在,給我一個答案,說你絕不會這麼傻的去喜歡一個窯姐兒。」卯真無理取鬧的要他提出口頭保證。
允承寺如她所願地開口道︰「我絕不會傻到去喜歡上一個窯姐兒。」
卯真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諾,卻不禁埋怨起允承寺如同傀儡般的任她擺弄。她抬起眼,對上他面無表情的俊臉,突然間,她感到好痛恨他對她的百依百順。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就像一條狗似的,我說什麼,你便做什麼,允承寺,你不覺得你的人生很可悲嗎?」她用尖酸刻薄的話企圖傷他更深。
而允承寺卻仍舊擺出那張看起來雲淡風輕,好像什麼都無所謂的臉。
他在心里暗忖,他如何被人污辱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他正一步一步的走向自由,他始終相信,只要他的心解月兌了,他的人生便將會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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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慶到了醉仙樓,卻不得其門而入。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芙蓉不見我?」弁慶在外頭急昏了頭,心想,怎麼才不過一天的工夫,芙蓉便絕了情、狠了心的不理會他?
「弁公子,你請回吧!芙蓉累了。」醉仙樓的嬤嬤不忍心看著弁慶守在外頭吹冷風,不斷的勸他離開。
「我不走!今兒個沒見到芙蓉的面,我絕不離開。」弁慶雖然不清楚芙蓉發生了什麼事,但他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在今兒個之前,芙蓉是不會這樣的,不管她有多忙、多累,她總是會等著他︰而今兒個他來了,她卻推說她累,而不肯見他!
不!不對,事情應該比他想像中來得糟糕。
「秦嬤嬤,你告訴我,芙蓉今兒個出了什麼事?」這其中一定有鬼。
「芙蓉好好的,沒出事啊!」
「若沒出事,她怎麼可能不見我?秦嬤嬤,你再想想看,一定是有事發生,是不是——你強逼她接客?還是……樓里的丫頭惹她生氣了?」所有的可能性他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