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山上,他們倆算是私定了終身。
當天夜里,湘君作了個噩夢。夢見了爹、夢見了娘︰娘囑咐了她一些細瑣的事,告訴她︰當年之所以送走尚且年幼的湘君是迫不得已的事,希望湘君能原諒他們身為人父、人母的苦楚。
娘還說︰爹娘愛湘君。
爹娘愛湘君!
為什麼爹娘在說愛她的時候,聲音是那麼的悲痛,仿佛他們即將要遠離,已無法再彌補她什麼?
湘君讓夢給驚醒,心情還未平穩,就听見外頭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響。府里報事的鐵板敲了四下,湘君的心更不安穩。
她驚坐而起,忽聞守夜的人在門外傳著︰「二小姐、二姑爺走了。」
二小姐、二姑爺!
迸家一脈單傳直到舅爺那一代,姥姥生了一男一女,古家的家丁僕佣管舅爺叫做「大爺」,管她娘叫「二小姐」,現在喪音四起,傳的日丐一小姐、二姑爺的死訊,那麼——是爹跟娘走了!
是爹跟娘走了!
宋湘君無法接受這樣的消息,她掀被而去,跌跌撞撞奔出房門想問個明白,剛剛所報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宋湘君奔進了大廳里,姥姥、舅爺、舅母,還有表哥哥全聚在一起。
前來執事的是他們宋家的老總管及從小抱著她長大的女乃娘,這會兒事實明顯地擺在湘君的面前,教她不相信都很難。
「爹、娘——」宋湘君一聲哀慟岔了氣,軟了身子,癱在地上直哭泣。
這是在懲罰她嗎?
懲罰今兒個早上,她在君山所說的那一番話?懲罰她這個為人子女的,曾經質疑過爹娘對它的愛,所以老天爺奪走了她的雙親,讓她悔不當初是嗎?
迸君彥從他娘手中接過替湘君準備好的白衣素裙,跪蹲在湘君身側。「湘君,你得節哀順變,換套衣衫,我同你回宋家。」這是他唯一能為湘看做的。
湘君、君彥一行人連夜乘坐馬車趕回柳州。
金陵、柳州兩地車里要花上三天。三天來,湘君是哭著睡著,醒來又哭。到了柳州,回到宋府,只見宋家府邸前掛著白幡。
翻飛的白幡,象征著她宋湘君與爹娘從此天上人間、天人永隔;此生此世,她是無緣、無福分再當爹娘的女兒了。
湘君難忍悲痛,跪地葡甸前進,一聲聲的悲切,一聲聲她哭喊︰「爹!娘!」
靈堂前,兩邊燈火,照如白晝;宋可遷一身麻衣,跪地焚燒金箔。
宋湘君跪著進末家,靈堂前安置著一具棺木︰她奔了過去,棺木內她的爹娘就躺在其中。
宋湘君的身子軟塌,順著棺木跌坐在地上。
他們怎麼能夠?怎麼能夠真的拋開了一切,就這麼走了?
「你們欠我恨多、很多的,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起來,起來!」宋湘君趴在棺木前︰一聲聲的低泣,悲痛的嗓音讓人落淚。
「你們起來,起來跟我說說話,告訴我,你們愛我;告訴我,你們不曾遺棄我︰我不要你們走,不要你們離開我!。」
她不要爹娘就這麼離開她。「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告訴你們,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待我?怎麼可以一點天倫都不留的,軌離開我?」她潸然落淚,一聲聲的詢問,一聲聲悲涼衷勵。
宋家的僕佣們讓二姑娘的悲淒給逼出了眼淚。他們知道二姑娘的心里其實該是有很多委屈與難過的,只是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大少爺在看到二姑娘這麼傷心之際,他還能面無表情的焚燒金箔,一點為人兄長的悲憫與勸誘,人少爺都不願施舍?
大少爺他只是冷眼旁觀二姑娘的傷心,仿佛所有有關二姑娘的一切,都與他無禾可遷桅在多、浪的靈堂前,將金箔一張張地折好,一張張地連著遞放,面谷近乎冷血地莊嚴肅穆。
他一直沒抬眼去正視宋湘君,可是他听得出來她的悲涼︰表面上,湘君是在埋怨爹娘從沒有給過她愛,但骨子里,他明白湘君真正埋怨的是他。
是他宋可遷奪去了她宋湘君原有的幸福與天倫、是他宋可遷讓她連見爹娘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湘君恨的是他,宋可遷感覺得出來。
但,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宋湘君對他的感覺與憤怒。
他這一生都在她宋湘君的施舍下過活,宋湘君以為他奪走了她原有的一切,以為爹娘將愛全給了他。
她錯了,大錯特錯!
因為,爹娘當年雖送走了湘君,留下了他︰但,在爹娘心中,湘君才是他們的孩子,才是他們割舍不下的那一個.。
那些日子,每個夜里,他幾乎都能在湘君寢房里听見思念的哭聲︰那是娘的聲音,他听得出來,可是他卻無法像以前那樣,奔向娘的懷里,安慰娘別哭,因為,趕走湘君,讓娘傷心的人是他,是他宋可遷——這個介入者。
一個罪魁禍首又能有什麼權利去安慰被自己傷害的人呢?
焚燒金箔的宋可遷嗤之以鼻。
他冷哼、嗤笑的是宋湘君當初的自以為是。
當然,宋湘君以為自己的委曲求全可以讓他得到幸福,孰不知是將他與幸福推離得更遠︰因為她的離開,造就了娘的傷心,他的內疚︰從湘君離開的那天起,他就活在她宋湘君的陰影與施舍下!
她怨他?
哼!宋可遷嗤聲冷笑。
因為,他也怨她!
宋可遷強逼拉回自己的神智,將自己帶入現實里。他看到湘君哭倒在一個偉岸男子的懷里,淚盈盈的模樣令人心疼。
宋可遷別過臉,冷凝著嗓音讓人取香,交代下人︰「捻香讓二姑娘祭拜。」
下人取杳、點了火,遞給,姑娘與表少爺,宋湘君與古君彥接了過去。
驀然,他們听見身後傳來一句沒有溫度的命令「祭拜了爹娘之後,你就可以走了。」
第三章
他要趕她走?就連為爹娘守百日的機會,他都不讓!宋湘君緩慢地轉身,眼眸里有殘余的淚光與難解的疑惑。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時候了,你還是不能容納我的存在?爹跟娘都已經死了,我再也不會威脅到你在宋家的地位,為什麼時至今日,你還是要趕我走?就連子女最基本的守孝,你也不讓︰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這麼討厭我?」
宋湘君含淚的眼直直地揪住宋可遷;她不明白自己的百般順從,為什麼換來的足他的嫌惡?
宋湘君可憐兮兮地以她的眼淚與悲涼大刺刺地望向宋可遷,詢問他︰「
宋可遷沒讓宋湘君的楚楚可憐給弄亂了情緒,他依舊維持他一真的冷殘與不在乎,給宋湘君理由。「在宋家,我做主一切︰我能決定誰該走、誰該留。」而他留下來了,那麼該走的便是她宋湘君。
他的眼像把箭射向宋湘君,冷例得讓人心寒。
原來,遷哥哥當真這麼厭惡她。只是——
「該走的?該留的?」宋湘君突兀地笑開來。「我姓宋,我是爹娘唯一的親生子女︰而你,宋可遷,你該知道你的名諱上頭之所以會冠上個宋字,那是因為爹娘一時好心,收養了你,該知道你宋可遷是個無爹無娘的孤兒,是個徹頭徹尾的沒人要——」
「啪」的一聲,宋可遷一個巴掌打在宋湘君的臉上,連帶地打斷宋湘君淒厲的指控。
他的心無法承受那樣的事實——一個孤兒、一個沒人要的事賈。
宋湘君沒防備,硬是讓這巴掌給打趴在地上。
她抬眼望見宋可遷眸中一閃而過的悲淒。
她做了什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失丟理智,不顧一切地去傷害宋可遷?它的遷哥哥曾經是她最最在乎的人!為了他,她曾拋下所有,只為了討他的歡心、一個笑臉瞧︰而今……他們之間究竟是出了什麼錯?為什麼他們會彼此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