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他伸手去拉她。听見他喚她,她的臉龐展開一抹知足的笑,而手指逾越了她的身分,輕輕地勾劃他的眉宇,仔仔細細的,深怕遺漏。
她說︰「你知道嗎?他像你。」
衛文闊的心驀然一抽。他?他是誰?他沒問,徑是看她傻呼呼地對他笑,傻呼呼地勾劃著他的眼鼻,對他說︰「他的眉就跟你一樣,濃黑如墨,一筆劃開;鼻子英英挺挺的,像是抿緊了他所有的不愉快,可是,他還是那麼小呀!他怎麼有那個氣力去承受那一切苦痛?」她昂著頭問他。文闊在她迷?的眼里看到她極力壓抑的痛苦。他伸出手,想撫去她眼中的那抹痛,而她卻避開了。
「我听見他哭了,听見他哭著喊我娘,听見他叫我救救他……」她眼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問他︰「你听見了嗎?他也叫你爹嗎?他也求你救救他嗎?」她問他,一次又一次。
衛文闊看她這般模樣,心底漾開不舍。「海棠,你別這樣。」
「別哪樣?」她問他。「是別再愛你,還是別再說他?」
她看他,他答不出她要的答案。駱海棠難過地掉下了淚。事到如今,她竟然還在企求他的愛與憐?
「我好傻的是不是?明知道你不可能愛我,卻還要這樣執著地守著你,期盼有那麼一天,你可以回過頭,瞧瞧我;希望那一天來臨時,你會看清楚我對你的愛。可是,我知道那是一種奢求,你的心會永遠守著聶四貞,你的小四兒,你永遠不會回頭,永遠不會知道我是那麼、那麼的愛你。就算我為了你犧牲了性命,你仍不會體會得出我對你的的在乎;就好比那一次,我替你挨了可卿那一刀,你眼中所呈現的仍不是關愛與疼惜,而是無盡的沉痾。」她站直在他面前,眼里含著淚水,問他︰「是嗎?我給你的愛真的讓你這麼痛苦、這麼難以接受嗎?」
他受懾于她的坦白,而無法開口。他從來就不知道海棠會愛他愛得那麼痛苦,也沒想到他無意識的舉動會帶給她那麼大的傷害。他到底是對她做了什麼?難道就因為海棠像極了以前的他,所以她就得背負他痛苦的過去,遭受他的凌虐?衛文闊陷入了迷惑的旋渦中,而駱海棠卻當他沉默是無話對她說。于是她從他手中抽出被他緊握的手。既然,他沒有話可對她說,那麼她再杵在他面前已無任何意義。于是她轉過身了,便要離開。她離去的背影像是在與他話別,像是——她即將遠離,且不再回頭。衛文闊下意識地伸手,抓回她。他伸出了手,留住了她!駱海棠回眸看他。而他的眼中有相似于她眼底的疑惑與不解。他跟她一樣,同樣為他之所以伸出手留住她而疑惑。駱海棠搖搖頭。「別出現這樣的眼光,我討厭你這樣的眼光。」在為他挨了可卿那一刀時,他眼里也出現過現在的疑惑。
「你知不知道,就是你眼底的疑惑讓我有了希望,讓我覺得或許你是有一丁點的愛我、在乎我,所以你的眼底才會有疑惑。」而她討厭他,憎惡他這樣的不明確。「你放開我,放開我!」她用力地想掙開他的禁錮。而衛文闊卻使力地攫住她的手,不讓她走。他的心,不想讓她離開;他的心,迫切地想留住她。他一個使力,將駱海棠納進了懷里。他的舉動震住了駱海棠。她抬頭看他。
衛文闊說道︰「我娶你。」
「他說,他要娶你?」秦可卿被這樣的消息給震驚了;在她的印像中,衛文闊對無數的女孩說過愛,可是他卻只對一個姑娘家許下承諾,說要娶她,而那個姑娘是背叛文闊的聶四貞。她以為衛文闊會守著為一份怨恨而終老一輩子,這一生不再娶妻,然而今天他卻對海棠說他要娶她!
「你答應他了?」
駱海棠晃了晃腦袋。「沒有。」
「沒有!」這,這麼可能?「你是那麼的愛他,你為什麼不答應?」秦可卿不敢相信海棠的答案。「海棠,告訴我,你只是在試探他,只是想懲罰他當初對你的殘忍,所以你才沒答應他。」雖然她現在還是忘不了衛文闊,但,當她知道海棠有可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時,她依然會祝福她。
駱海棠的臉淡出一抹苦笑,像是在哭。「可卿,你不知道我我麼希望我能像你所說的那樣,藉著他說要娶我之際,故意對他說除非天下紅雨,除非日出西山,除非他肯為我上刀山、下油鍋,那麼我就答應嫁給他這之類的話來。但——我很傻的,我根本說不出那樣的殘忍來荷求他,你不知道當我听到他說他要娶我的時侯,我的心就仿佛是停了一樣,整個人就那樣呆掉,只希望他說娶我的那一刻能永遠停住。我不停地在心里吶喊著︰「我願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嫁給他!」
「那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海棠單手揪住心窩口,她想到了那個與她無緣的孩子。「我不能生育,我無法為他生下半個子嗣,偏偏衛家又是一脈單傳,你說我怎麼嫁給他,怎麼嫁給他?」
「海棠,你明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這些海棠她自個兒都知道,問題是……「無論我不能有孩子的事實得歸咎于誰,這到底是個不折不扣的事實呀!教我如何忽視得了?」
「衛文闊知道你之所以不能答應嫁給他的原因嗎?」
駱海棠點了頭。「我告訴他了。」
「那他怎麼說。」
「他說他要娶我的心意不會因我不能生育而改變,但他要我允許他去見那個人一面。」
「聶四貞?」
駱海棠難過地掉下淚來。
她的無言、她的難過都表明了衛文闊要去見的那個人的的確確就是秦可卿所猜的聶四貞。
「為什麼?他娶不娶你,接不接受你無法有孩子的事,關聶四貞什麼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駱海棠難過得趴在秦可卿的肩膀上直哭泣。「我要是知道他為什麼要見她的話,那麼我就不會這麼痛苦、這麼難受了。」突然,駱海棠推開秦可卿的胸膛,雙手扳住她的肩膀。「可卿,罵罵我,告訴我,他之所以要娶我是因為他背負了我太我多的責任;告訴我,他並不是真心要娶我,叫我別嫁給衛文闊。可卿,只要你說了,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地辦到!」
秦可卿定定地看著海棠的??淚眼,靜靜地看著海棠為情所困的模樣。突然,她開口了。「海棠,別嫁給衛文闊,因為他不愛你。衛文闊他之所以開口要你嫁給他是因為他受不了你愛他愛得這麼深、這麼重,而他卻沒有一丁點的回饋,所以別嫁給他,別嫁給他。」
駱海棠呆愣住了。她沒想到可卿真說了,而且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多得多,只是……她怎麼辦得到?她如何辦得到?
她眼里的掙扎,秦可卿看得見。她張手拍拍好友的肩頭,勸她說︰「何必強求自己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呢?如果你真的一心一意只想嫁給衛文闊,那麼就嫁給他吧!管他愛不愛你,最重要的是你愛他是不是?」
駱海棠又撲進了好友的懷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她既傷心又難過地問可卿︰「你難道一點都不介意衛文闊即將要娶的人是我?你難道沒有後悔過自己放棄得太早?難道你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你太早放棄,那麼今天文闊可能要娶的人會是你?」
駱海棠的問題掐痛了秦可卿。「我不得不承認剛剛你提起了文闊開口要你嫁他之際,有那麼一瞬間,我恨過、怨過;恨自己放棄得太早,怨你才是得到他的那一個。但,恨了又怎樣?怨了又怎樣?他衛文闊想娶的、想負責的仍舊是你駱海棠呀!這不是我放不放棄就能改變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