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有哪對新人在新婚不久,新郎倌便上花街柳巷狎妓的?!」這就是她為尹紅姑娘忿忿不平的原因了。
「二少爺他——狎妓?還在新婚之後的不久?」
穿桃紅色棉襖的丫鬟重重的點頭。「听過金陵美人——葉小釵嗎?」
「听過。傳說她色冠金陵,才傲群芳,是個才色兼俱的美人胚子,上回皇帝老爺下江南時,還欽點了葉小釵,就只為了見她一面。」綠衫丫鬟突然住口,瞠大了眼,驚愕地望著閨中密友。「怎麼,她跟咱們的二少爺……」
「葉小釵被人給包了。」
「她被人給包了!」听說葉小釵心高氣傲的。上回皇帝老爺欽點她時,她是理都懶得理,只差人說了一句︰「身體微恙。」就想打發掉堂堂的萬歲爺,最後皇帝老爺怒不可抑,直說要拆了「怡紅院」。
那天要不是怡紅院的嬤嬤說好說歹,才將葉小釵往皇帝老爺的懷里送,只怕金陵城今兒個就沒了「怡紅院」這塊招牌了。
而那樣心高氣傲的伶倌,她竟然會被人給包了!「莫非」綠衫丫鬟驚喘口氣。
「對!沒錯,包她的人就是咱們二少爺。」穿著桃紅色棉襖的丫鬟重重地點頭。「听說葉小釵為了咱們二少爺,已將她的花牌給拿下來了。」
「他們是玩真的!」葉小釵真打算就這樣跟了二少爺?她想屈居第二,當二少爺的二姨太!「尹紅姑娘會答應嗎?」
「你覺得尹紅姑娘有反對的權利嗎?」丫鬟反問。
「可是——少夫人很疼寵尹姑娘的,她不會讓二少爺這麼對待尹姑娘的。」
「別忘了,大少爺他始終對二少爺有愧疚;二少爺所要求的一切,大少爺都會答應的。」
「噢——可憐的尹姑娘;才新婚就遭人遺棄了。」
她們倆邊嘆息,邊住庭子里走去。才走了幾走,她們便看到尹紅就坐在蓮花池旁。靜靜地看書。丫頭們對尹紅福了個禮。「紅二女乃女乃好。」
尹紅的頭抬也沒抬,沒什麼反應地繼續看著她膝上的冊子。兩丫鬟伸伸舌頭,心中暗自慶幸尹紅姑娘又聾又啞,不然她們剛剛的閑話若是落進尹紅姑娘的耳里,那麼她豈不是傷心死了。她們不知道在她們走後,水珠子,一滴、一滴的滴到尹紅膝上的書冊上頭,模糊了字跡……
她到底是在傷心什麼?早在嫁給他之前,她就明白他不愛她,而他沈天放是一個無情無愛的男人,那麼此時此刻,她就不該落淚的。突然,尹紅開始悔恨自己有讀唇語的能力。如果她今天什麼都看不到、讀不懂,那麼她的心或許會少受點苦,不是嗎?
尹紅終于見到了那個葉小釵姑娘。她今兒個出門去采買繡花線時,遠遠的她便瞧見天放的身影。她看著他的手搭在葉小釵的腰身上,低頭對她說著他們倆才听得到的耳語,而葉小釵掩嘴而笑,神情盡是嬌媚。葉小釵真不愧是金陵美女,舉手投足間顯得落落大方,沒有紅塵女子的脂粉味;而她——尹紅想到了自己的殘缺。她的又聾又啞又該如何去跟那樣才色兼備的女子相較量;真比了,只怕相形見絀,丟了自個兒的臉。傻的人是她;她要是能終此一生守著自己對玉庭少爺的愛,那麼她的日子就會像往常那樣,平靜無波。
只是——她不甘心呵!沈天放他怎能……怎能在擾亂了她一片平靜之心後,拍拍便轉身離開!她是他的妻,不管他愛不受她,她總是他名門正娶的妻子;他不該日日流連花街柳巷,讓她難堪。她猛然站定了身子,定定地瞅著離她愈來愈近的天放瞧。只要他面無愧色地越過她,那麼她與他之間的情分便從此斷絕。天放沒想到尹紅會這麼做,她看到他懷里摟著別的女人,她不但沒逃開,反而站在原地靜靜地等他。她總是如此正視眼前的難題,不願懦弱的逃開。她要是像她外表那般柔弱就好了,那麼他也就不會被她深深吸引,而後還得逃到溫柔鄉中,以避開她對他的影響力,
懊死,想逃的人是他!他想避開她,不想讓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涌更透明化。他不想傷她的心。可恨的是,他逃不了。她就站在不遠處,等著他的答案。他知道自己只需要摟著葉小釵越過她,那麼以尹紅的剛烈性子,他們夫妻倆的情分就算完了。而這樣地結局足他當初想要的,他不該覺得難過,不該覺得難過……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前,硬是鐵了心腸地不去看尹紅那顫抖的手。他摟著葉小釵終于走過尹紅的身邊。尹紅要自己別回頭,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孫家、不要她,那麼她就不該回頭去看他。她尹紅再怎麼不濟,她也絕不可能去哀求一個男人的愛。她深深吸了口氣,踩著金蓮一步步地向前行。他與她從今以後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他們倆背道而馳,漸行漸遠,漸行漸遠……
突然天放回過了頭,望著尹紅離去的背影,將她娉婷的身影烙進腦海中。他想他這一生永遠都忘不了,在他生命中曾出現一個又聾又啞的姑娘,她的嬌柔體貼曾是如此憾動他那顆冰冷的心。
「我以為你不愛她。」葉小釵昂頭看著天放,在他眸中,她看到深刻的眷戀與痴迷,追隨著那姑娘的身影而去。
「我是不愛她。」天放冷凝著嗓音說著違心之論。
「既然如此又何必回頭看?」葉小釵的眸中漾著跟他眼底同樣深刻的愛意。
十日前,這個男人守在怡紅院里喝悶酒,銀子是大把大把的往院里撒,眉頭是皺也沒皺一下。
他拿下她的花牌,點了她;但他眼中只有酒,沒有她。
這個男人正為情所傷,她知道;她不知道的是——「既然愛她,那又何必故作冷漠,對她不理不睬。」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自己究竟是著了什麼魔,竟然放著大把愛慕她的人不愛。偏偏看上這個死守著別的女人不放的男人。
「我真不該答應你。陪你度過這一個月的。」因為她知道在這一個月的相處中,她只會把自已逼進死胡同里,讓自己的愛愈陷愈深,而這個男人終究會守著他的心,只為剛剛那位姑娘而執著。
「如果你現在想反悔,那我不會留你。」反正金陵城中,煙花酒樓又不只怡紅院一家,沒了她葉小釵,他還是可以去找別的溫柔鄉。
葉小釵就是最氣他對她的不在乎。何以眾人皆迷戀于她,而他沈天放卻偏偏連個正眼都不願賞給她。她想——倘若今天拿一盅酒跟她擺在他面前,他伸手去拿的一定是那盅酒,而不是她。想想她真是可悲的很,她不計一切代價的直想留在他身旁陪他,就算他愛的人不會是她,她也心甘情願。葉小釵伸出手,摟緊了天放的手臂。女人就是這麼傻,當心交予他人時,不管他愛不受她,女人總傾注了畢生的精力去博取她的愛。
「如果當初你來找我,是為了遺忘她,那麼請你依心中的想望去做。」
天放停下腳步,一雙凌厲的鷹目勾著葉小釵瞧——她想說什麼?
「你心里既不想有她的身影在,那麼——就做的絕裂一點,讓自己沒有轉圈的余地。」
「你要我怎麼做?」他怎樣才能做的絕裂,且讓自己無後路可退?!
葉小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堅定的眼眸固定在天放剛毅的面龐上。緩緩地她開了口,「帶我回孫家,讓她徹底寒心。」只要讓那位姑娘對天放徹底寒心,那麼天放的心便能自由。只要天放的心自由,那麼她葉小釵就有那個可能進駐他的心房。